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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难得一次贺楚洲醒得比裴悉早。

一睁眼, 看枕边的人还阖着眼皮睡得安稳,他倍感欣慰。

放在柜子上的手机接二连三亮起消息提示,还有几通未接来电。

他开了振感最小的震动模式, 动静不大,却依旧怕吵醒了裴悉, 轻手轻脚掀开被子下床, 光脚拿起手机去了外面回电话。

高大的人影在虚掩的门缝外朝着阳台走远, 没看见床上本该熟睡的人睫毛颤得快要起飞。

确定贺楚洲已经离开房间了, 裴悉才缓慢又往被窝里缩了些,欲盖弥彰地遮住温度超标的耳垂。

眼珠在单薄到毛细血管清晰可见的眼皮下胡乱转了两圈,他缓缓睁开眼,眼底清明, 没有一点刚睡醒的模样。

昨夜折腾了大半宿,现在时间已经接近12点了,窗帘只拉了一半,今天没有阳光, 外面天空雾蒙蒙的,应该有风,光线看起来并不刺眼。

很适合睡觉。

很适合在热气未散的被窝里睡觉。

很适合刚病愈浑身没有力气的病人继续睡个回笼觉。

他将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身侧已经空出来的床位上。

聚焦的眼神逐渐涣散,变得心不在焉, 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听见细微的脚步声靠近房间,他下意识抓了抓被子, 再次闭上眼。www.ataier.cn 绵忘灵小说网

脚步停在床边, 感受面前笼下的暗光, 他放慢了呼吸,被不知所谓的紧张感席卷全身。

很快额头覆上一层温热的触觉。

贺楚洲俯身在用手掌探他额头的温度, 但没有停留太久。

确定正常后很快收回,帮他将被角掖好,转身离开一阵后,卫生间传出流水的动静。

裴悉几乎半张脸都埋进了被子里,剩一双阖上的眼睛还露在外面,呼出的热气全蒸在脸上。

略显稚气的睡姿,他却没有再做调整,嗅着带着温度的洗衣液的香味,终于放弃挣扎,放任自己再度进入梦乡。

一个小时后,他被叫醒。

然而受外界影响醒来,后遗症不生效,他没有错乱,大脑依旧清明。

贺楚洲没有看懂他眼底一闪而逝的迷茫,只是问他:“怎么,睡得不好?”

裴悉闭眼缓了缓,压下一点微不足道的失落,摇头准备起床。

贺楚洲做好了午饭才叫的他,菜都还摆在料理台上没来得及端出去。

裴悉进来帮忙,两人目光不经意间对上,贺楚洲随口问:“裴总下午还去公司?不然请个假休息一天算了。”

裴悉率先移开目光,淡淡说了声“不必”,端起两盘菜离开厨房。

贺楚洲给汤最后撒上葱花,晃然间似乎瞥见了裴悉耳根一处红,反应过来正要仔细确认时,人已经走远了。

他没放在心上,盛了两碗饭端了汤出去,裴悉已经在桌边坐下,见他过来抬了抬眼,目光相撞后又继续垂下。

不过这次他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了,短暂对视结束,裴悉依旧面无表情,但耳根结结实实是红着,甚至好像比刚才更红了一点。

“怎么了,耳朵这么红?”

他没自恋到会觉得裴悉是一看见他就脸红,能联想到的只有昨夜艰难退下去的高烧:“又反复了?”

他皱起眉头,伸手贴在裴悉额头探了探,动作极其熟稔自然。

裴悉却没办法像他一样自然,故作镇定的面具下是僵硬的身体,很不自在,却依旧乖乖坐在原位没有躲开。

“没烧了啊。”

贺楚洲莫名,又摸摸自己的额头简单对比了下:“体温比我都低,还是说现在感冒也病毒进化到能留后遗症了?”

裴悉:“……”

裴悉轻咳一声:“我没事。”

就像喝醉的人永远不会承认自己醉了一样,这种话在贺楚洲听来没有任何可信度,这不都咳嗽了。

他回忆着昨晚医生的叮嘱,很快找到原因,屈指在桌上扣了两下:“裴总,打个商量。”

裴悉无声抬眼。

贺楚洲:“你上一休一工作处理不过来,要不要考虑考虑丢点给我?”

裴悉神情一愣,花了十几秒去消化他这句话也没能消化明白:“……什么?”

贺楚洲换了个更直白的说法:“就是把你处理不完的工作留着,我帮你处理。”

“你要是担心我窃取你家机密,就别给我什么重要信息,不是有好些不痛不痒但处理起来麻烦又费时的活儿么,这些交给我就行。”

“当然你要还不放心,我可以签保密协议,但凡后续出什么问题,我股份分一半给你,怎么样?”

裴悉:“……?”

他当然不是担心贺楚洲会窃取什么机密,一来真想窃取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大张旗鼓,二来他很清楚贺楚洲根本不会屑于做这种事。

但贺氏总裁手上一半的股份是可以这样随意拿出来做担保的吗?

就不怕他为了这一半股份故意冤枉他?

他近乎错愕,只能单薄地问出一句:“为什么?”

贺楚洲反问:“知道我为什么在这吗?”

裴悉下意识就要点头,好险及时反应过来,摇头否定:“不知道。”

贺楚洲:“因为你昨晚大半夜发高烧,39度,在医院打完一瓶吊水才勉强退下去。”

“医生说你的主要病因是疲劳过度,再一直这么压榨自己下去,说不定下回就能直接40度往傻了烧了。”

“放心,我其实挺厚道的,不占你便宜。”

厚道?

不占他便宜?

裴悉无言想,那昨晚上一直哄着他叫哥哥的人是谁?

仗着他清醒了就不记得,总让他再叫一声,说喜欢听,说恨不得把他变小了放在肩膀上天天叫。

还说……

还说说他已经做到了最好最优秀。

说该反省的应该是别人。

说没人规定哥哥一定要爱弟弟。

说不爱他的人,就是不识货。

睫毛轻轻颤了颤,他望进贺楚洲的眼睛,里面深邃坦荡,仿佛永远有阳光在照拂,炽热干净,不见一丝阴霾。

思绪被心跳扰得更乱,一时什么也说不出来。

可下一秒,贺楚洲的话就像是给他兜头浇下的一桶冰水,让他瞬间在冷颤中清醒。

“知道你生病了有多黏人吗?睁眼闭眼都是,我都不敢走开一步……”

“你可以不用管我。”

裴悉突然出声打断他。

像是犯了错急于补救,以此阻止对方说出他不想听的话:“如果觉得麻烦,你可以在那个时候冷处理我,只要明确了态度,我不会过度打扰你。”

贺楚洲神情微顿。

裴悉的话里隐约有种恐惧被抛弃的卑微,藏在薄冰之下很不明显,他不确定是不是错觉,但听着很不舒服。

“裴悉,你是不是误会我的意思了?”

他斟酌着措辞:“我说这个不是因为觉得你麻烦难伺候,本来也没什么,只是单纯觉得这种状况下很容易出现意外。”

“你会在突发情况时急需我的照顾,而我并不是时刻在你身边,如果下次你再生病,我的手机又正好没电,或者我睡得太死没接到你的电话,那该怎么办?”

“也许就像你说的,冷处理不管你,你自己就能扛过去,可如果真这样,你还要我做什么?还是说你觉得我能放心?”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叹了口气:“我帮你不是为了给我自己解决麻烦,只是想将这种突发情况的可能性压缩到最小,你在后遗症恢复期已经这么辛苦了,就别受其他罪了。”

这些话的语气很轻,落到最后时透出些无可奈何,又有明显哄的味道。

裴悉看着他,抓着筷子的手蜷了蜷,忽然有些手足无措。

他们的交易在他心里本身就不公平,他没办法心安理得一直享受贺楚洲的付出,又给不了什么回报。

可是现在的情况如果不答应,继续维持下去的话,也是在给贺楚洲添麻烦。

他进退两难,做不到摇头,更做不到点头。

殊不知与此同时,坐在他对面的人已经在瞬息间福至心灵,有了更得寸进尺的b计划。

“其实我每隔一天就要起更早去遛狗然后再赶来你家也挺辛苦的。”

某人话锋一转,猝不及防感慨开口。

话题太过跳跃,以至于裴悉都没来得及产生更多愧疚的心情,就听贺楚洲接着道:“不然你搬过来跟我住怎么样?”

“一个屋檐底下,我就不用担心你会大半夜找不到我,也不用隔天就要早起过来接你。”

“当然你嫌麻烦的话,我搬过来也行,只是我还有条狗,吃得多爱拆家,只要你不嫌弃。”

两个人都没有去公司,一个下午的时间,足够将裴悉日常和工作需要用到的东西全部搬到别墅。

决定由裴悉搬过来的理由当然不止是高层不好养狗,更因为错乱时的裴悉更习惯住在贺楚洲家里。

同样裴悉会答应搬过来,也不止因为这样可以省去贺楚洲很多麻烦,总还有些别的原因。

别的原因……

有些难以描述,因为想不清也说不清,便被抛在了脑后。

他的房间在别墅二楼,是贺楚洲房间对面的一间客房。

说是客房,其实比主卧差不了多少了,同样的宽敞明亮,风格干净,有小阳台,也有独立卫生间。

只是放置好一切,他站在房间中央看着周遭一切,总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他和贺楚洲住在一起了。

这个认知让一些异样的情绪犹如丛生的细嫩藤蔓爬满心室,他沉默着仔细感受了一会儿,转身离开房间。

“晚饭想吃什么?”

贺楚洲靠在料理台边很有闲情逸致地在挑选食材,见他从楼上下来,拿了一小把芹菜冲他晃晃:“水煮牛肉怎么样?”

男人眉眼张扬,唇角勾着散漫俊朗的弧度,看起来整个人心情很是轻松愉悦,但裴悉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自己的到来让他每顿都得辛苦多做一个人的饭了。

……或许需要找个机会跟贺楚洲谈谈,不用在食物上费太多神。

否则未来离开,他可能得花很长时间才能重新吃下自己做的东西。

这么想着,他将目光从那把芹菜移到贺楚洲那张耀眼夺目的脸上,声色清冷:“可以再加一份糖醋鱼吗?谢谢。”

第 32 章

贺楚洲有求必应, 对两个人来说丰盛过头的晚餐包括了水煮牛肉和糖醋鱼。

所以这也算是一种仪式感?

裴悉没把这个问题想明白,贺楚洲很快就给他丢出了另一个问题。

晚饭后的书房,裴悉登陆电脑的微信收到一条消息, 内容是两串数字夹杂字母,上面那串是邮箱, 下面那串像乱码。

裴悉:“?”

他抬头疑惑看向对面坐在对面电脑后的人:“这是什么?”

贺楚洲:“我的邮箱账号贺密码。”

说完, 觉得描述不够完善, 另外补了一句:“工作邮箱。”

裴悉听完更懵:“给我这个做什么?”

贺楚洲笑眯眯:“交换嘛, 我之后帮你处理工作肯定需要用到你的邮箱,现在你也知道我的了,不吃亏。”

公平的信息交换确实不吃亏。

但是重点是在吃不吃亏吗?

裴悉:“我不是已经搬过来了吗?”

既然已经采用了planB,为什么playA还要继续实施?

贺楚洲仿佛看穿了他的心中所想, 一本正经:“计划不一定都是备选,偶尔也能用来递进实践,具体可以参考杀猪盘。”

裴悉:“”

贺楚洲耍完无赖,又开始动之以情:“其实是我太闲了, 不找点别的正经事做,就得把大好的时间浪费在做一大堆对我来说早就过期的高考真题上。”

裴悉:“?”

裴悉:“为什么要做高考真题,你要成人高考?海外学校没有发你毕业证么?”

贺楚洲将一张聊天截图发给他。

裴悉点开,截图上聊天框上方的备注是妹妹,内容是妹妹发来的一份五年真题压缩文件。

贺楚洲:“不是我考, 是我妹考。不过他们学校抓学习抓得太紧,布置的学习任务太重以至于学生的自由时间被压缩得很拮据。”

贺楚洲:“霭月成绩一般, 作业做不完是常事, 而每次做不完的作业, 都会被她扫描成电子文件丢给我。”

截图是现截的,掐着时间正好递枕头的霭月正在对他疯狂进行消息轰炸。

【哥哥哥哥帮帮球球了!】

【这次不让你帮我做了, 反正你也不会答应,你就帮我看看哪些比较难值得做,给我划出来我去问别人总行吧?】

【我妈又给我找了个家教老师,我知道是你在后面悄悄当搅屎棍。】

【不过虱子多了不怕痒,我也无所谓了,你得将功补过帮我画重点。】

【别让我去问家教,那个老师说话口音重得要命,123老是念成鸭鹅山,我好飘准的普通话都快被带跑偏了!】

【回话回话。】

【别躲电脑后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你不帮我,我就告诉妈你要一辈子不结婚不要娃,你看着办吧贺老大!】

贺楚洲回了个【哭哭怕怕】的表情包,将贺霭月的消息手动删除到只剩第一句和最后三句,再次截图转发给裴悉。

“看。”他无奈摊手:“她还威胁我。”

裴悉扫过那张满屏溢着无理取闹欺软怕硬的聊天截图沉默半晌,将自己的工作邮箱和密码编辑发过去。

“一般里面需要处理的是一些报表和修改更正过的企划案,你闲的话,可以看看。”

所以说心软的神就别信男人那张破嘴呢。

贺楚洲欣然右键收藏,顺手给贺霭月回了句极端无情的【没空,找你老师去】,随后在电脑上捣鼓一阵,给对面的人发了个弹窗请求。

裴悉看着上面【申请联机】的字样,一愣:“这是什么?”

贺楚洲状态悠闲:“新型电脑的新型配置,可以在两台以上十台一下的电脑申请联机,勾选共享实时窗口内容,提高工作效率。”

裴悉一知半解,点了同意。

屏幕上瞬间出现一个新的小窗,里面也是一个电脑桌面的模样。

上面正显示着一份未确定的交易合同,没有被上锁,表示他可以放大缩小,也可以做文字批注。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屏幕应该也以同样的方式被共享到了贺楚洲的屏幕上。

裴悉的助理董翰是有女朋友的,他和女朋友从高中就在一起,感情深厚,却依旧避免不了被女朋友隔三差五要求互换手机查看对方的社交账号。

董翰对女朋友忠贞不二,但这种毫无保留的坦诚方式仍然会让他感觉不适,所以曾忍不住在他面前抱怨过。

他不懂,也给不了什么安慰,只是觉得既然董翰会觉得不好,那么应该就是不好。

但现在这种认知被改变了。

被冰冷的电子机械拉进的距离一样能催生出让人感觉心情波动的亲近感。

他形容不出具体的感受,但可以肯定没有排斥,这种分享的感觉,更像是一种无声却令人心安的,他从未获得过的陪伴。

尤其是在看见搁置一旁的文件底部被敲上一行字【往右看】的字符时,一种只存在于此刻的他们之间秘而不宣的聊天方式悄然诞生。

很新鲜很奇特的感觉,好像会让键盘缝隙里开出一朵小花。

裴悉抿了抿唇,视线往右。

只是眨眼,他的壁纸也接收到共享,从默认变成了一群在水池边走来走去的简笔鸭子。

很快,其中一只鸭子发现了电脑前的他,调转方向摇头摆尾走过来,翅膀一捞,不知从哪儿唰地掏出了一束玫瑰冲他递过来。

贺楚洲:“可爱吧,这只还能用鼠标拖动,随便你想把它放在哪里。”

裴悉:“”

贺楚洲惋惜:“不喜欢点掉也行。”

裴悉:“贺楚洲,你好幼稚。”

他这样说着,面无表情将捧花小鸭拖到了窗口上方最显眼的位置,让他在窗口上方扭来走去,无限掏花。

他们没有在书房待太久,裴悉病刚好体力和精力都没有恢复,需要充分的休息,避免过度劳累。

裴悉率先离开书房,径直去了主卧拉开衣柜,轻车熟路从里面拿出一套与他身形不合的宽大睡衣穿上。

一转身,对上一双直勾勾的目光。

贺楚洲站在门口没有进来,像是呆住了,神情既有惊讶,更有隐秘涌动的惊喜和惊艳。

“你要跟我睡?”他扬唇问裴悉。

裴悉:“”

他又忘记自己没有错乱了。

“不是。”

他垂在身侧的手不知所措攥了攥,表情没有起伏:“我的睡衣忘记带了,借用一下你的。”

说罢不再多留,从贺楚洲身边经过很快回了客房。

原来只是借衣服啊。

贺楚洲颇有些失望地耸耸肩,行吧。

但回过头看见门还没关上的衣柜,想起刚刚清醒的裴悉站在那里换上他衣服,长腿细腰舒展的模样,心情再度愉悦。

没有肌肉,但有肌肉记忆?

可以,他喜欢这种肌肉记忆,再来多点也没关系。

这边裴悉回了回房,门一关就忍不住以手用力掩面,后脑勺写满懊恼。

很难区分吗,怎么现在总是忘记?

他有些烦心地揉着太阳穴,走到衣柜前准备重新换回自己的睡衣。

但衣服被拿在手里时,动作又停顿下来,低头去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领口大衣袖长,松垮地挂在他身上。

深色柔软的布料,带着阳光和洗衣液的味道,不算香,但清新干净,闻起来很舒服。

这套衣服并不陌生,他穿过很多次,已经熟悉了袖扣和裤腿的长度,连挽起它们时布料需要翻折几下才合适都很清楚。

以及每次穿上它,他都会睡得很好。

衣柜门被重新拉上,裴悉在躺进被窝前关掉了房间的灯,那套合身的睡衣则是原封不动地,被整齐放回了原位。

贺楚洲在睡前接了个电话,拒绝了吴青想要在周末来他家开个小派对的请求。

吴青:“干嘛?几天没见感情就淡了是吧,以前不都答应得挺爽快的吗?”

贺楚洲:“以前是空巢老人偶尔凑个热闹没问题,现在不行了,你兄弟我不独居了。”

吴青满脑子的黄色废料在贺楚洲这位纯情老boy这儿会选择性失效:“什么不独居,多养了猫就好意思说自己不独居了?脸这么大呢?”

贺楚洲:“嗯啊就是大,我猫怕生,反正你们别来,来一个轰一个。”

吴青不信邪,还想再磨磨。

贺楚洲不给他机会,挂了电话卷起被子滚到里侧裴悉常睡的位置,脸闷进枕头里深吸一口,困得神清气爽。

昨晚耽搁的困倦在今夜找上门。

沉入梦境之前,他还在想着要给客房的白色窗帘换个颜色。

裴心心自己房间的窗帘是蓝色,那就换成蓝色,人在熟悉的环境会睡得更好,也比较容易不想家。

这一觉又深又沉,做的梦也比较深奥,以至于早上被钻进被窝的人捏着鼻子弄醒时,他还以为自己在深海探险被水母堵住了呼吸道。

晕头转向地睁眼,裴悉正无聊地躺在他身边拨弄他额前的碎发,见他醒了,不悦地捏住他的脸:“怎么把我赶去客房睡了?”

“什么时候赶你去客房睡了?”

贺楚洲一脸迷茫,等反应过来,无奈抓住他的手:“没赶你,是你自己说感冒了怕传染给我,非要去客房睡,我都拉不住。”

喔,原来是这样。

很合理,裴悉接受了这个解释,但又有新的问题:“为什么我把牙刷浴巾也搬过去了?”

贺楚洲困得很,把人抱进怀里顺手揉了揉,埋下脑袋慢吞吞思考理由:“因为我们很久没分开过,你怕我睹物思人伤心过度,就都搬走了。”

裴悉乖乖被他抱着,疑惑:“只是一个晚上不睡在一起而已,也会睹物思人伤心过度吗?”

贺楚洲:“啊,我们搞深情人设的人是这样的。”

裴悉觉得他在胡说八道。

至少最后这句是在胡说八道。

比起这个,他更愿意相信是自己关心则乱。

于是贺楚洲刚焐热乎的人又跑了。

他费解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撑着床面坐起来,看着裴悉跑进跑出将东西全搬回主卧卫生间,随后再次回到床上扑倒他,顺势拱进他怀里。

“我康复了,你不用搞深情人设了。”

裴悉打了个哈欠,额头抵进贺楚洲颈间蹭蹭:“好困,再睡会儿。”

“不会太久,你溜完星星回来要记得叫我起床。”

第 33 章

看过行程表又经过仔细斟酌, 贺楚洲最后决定今天也不去公司,留在家里办公。

他需要熟悉裴悉的工作内容,在家也更方便他照顾裴悉, 虽然能带去公司,但总归有隐患, 何况办公室远远不如家里呆着宽敞自在。

还好裴悉已经忙过了最忙那段时间, 仅从每日需要处理的邮件大幅减少就能看出来。

他看了一份会议记录, 三份季度全新策划案, 把方案可行的地方做上标注方便裴悉之后查看,啰里八嗦半天说不到重点上的则被他直接打回去重写。

当然,为了不露馅,他还特征翻看了之前的邮件, 学了一下裴悉与人邮件沟通时的回复习惯,准备工作做得很完善。

处理完裴悉的工作,他才开始翻看自己的邮箱。

客厅里传来四蹄跑动的声音,小狗喘气的动静很大, 是裴悉在陪贺星星玩,声音从虚掩的门缝里钻进来。

很快,门缝被推大推开。

贺星星率先跑进来。

往常贺星星是不会进书房的,贺楚洲在工作,它就会乖乖窝在窝里睡觉, 或者趴在阳台看外面的天空云彩发呆。

但是今天它玩高兴了,还有种找到靠山的感觉, 跟着陪它玩耍的人一起挤进来, 感觉可以凑凑热闹, 还不会挨骂。

确实也没有挨骂。

它爹正戴着一只蓝牙耳机在开视频会议,抬眼扫过两位不速之客, 只是轻轻将眉头一挑。

贺星星蹦蹦跳跳,甩着尾巴在书房中央的地毯上趴下,吐着舌头哈哈喘气,小狗眼亮晶晶。

裴悉仍旧将门虚掩,偏头判断了一下贺楚洲在做什么,轻步走近,像只体态轻盈的猫,微微扬着下颌,没有发出声音。

贺楚洲听着耳朵里的报告,视线不自觉落在裴悉身上。

他还穿着宽大的睡衣没有换下,可能是玩热了,最上方的两颗扣子被解开,第二颗也松松垮垮,露着嶙峋精致的锁骨,和一小片冷白的胸膛。

贺楚洲喉结轻轻动了动,视线跟随,看着他走到书桌侧面停下脚步。

裴悉知道他在忙,没有打扰他,但又想跟他待在一起,于是单手撑着桌面轻巧坐上去。

拖鞋从他脚上滑落,他晃了晃腿,将其中一只踩在旁边的软座椅子上。

“上个投入使用的项目已经出了财务报表,比原本预想中还要好看很多,我们将它和其他几个相似项目做了比较和评估,确定它有很大的发展潜力”

贺楚洲一手指尖压着蓝牙耳机,姿态悠闲地靠在椅背,目光微垂。

从视频中员工的视角看,他只是在保持安静专注聆听,顺便思考。

而实际上,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随意放在电脑一侧的左手上。

在电脑摄像头记录不到的地方,裴悉歪着脑袋,正百无聊赖地拨弄他的手指。

从食指依次捏到小指,从指尖到指根,最后轻轻勾起,把自己的手指伸进去,调皮地挠他的手心。

虽然做着幼稚又粘人的动作,神色间依旧没有流露太多情绪,眉宇氤氲的清冷让他看起来像是在研究什么正经事。

更像猫了。

不爱出声,却喜欢在人工作的时候在周围环绕逗留,或者拨弄鼠标,或者踩踩键盘引起关注,又或者干脆伏在旁边揣手眯眼等待。

贺楚洲在他不注意时忽地收拢五指抓住了他作乱的手指,他被吓了一跳,又轻易逃脱。

随后掀起眼皮淡淡看了他一眼,指尖在桌面上欲盖弥彰地蹭蹭,很快故技重施,又开始挑逗似的去勾他的手指。

贺楚洲低笑了一声。

屏幕上正做汇报的员工愣了一下,不确定地问:“贺总,这里是有什么问题吗?”

贺楚洲:“嗯?没,ppt做得不错,继续吧。”

员工也不敢问他是不是在阴阳自己ppt做得好笑,心头存疑,挠挠脑袋继续做汇报。

就是原来信心十足的口吻都变得不太自信起来,时不时瞥贺楚洲一眼观察他的脸色。

好像是真心情不错的模样。

看来不是在阴阳他。

他逐渐放下心,专心工作汇报。

快结束的时候,他用余光看见大老板抬起了左手,懒洋洋伸向电脑上方,似乎是在调整摄像头。

他当然不知道摄像头是在左边,而在右边的,只有某只无聊到极点的小猫咪压在显示器上方的一侧脸颊。

贺楚洲不轻不重捏了下裴悉另一侧脸颊,温热的,软软的,手感很好。

裴悉不说话,眼睛直勾勾看着他,一手搭在他手腕用食指和中指游走,贴紧显示器的脸颊肉被挤压,让他看起来不止可爱了一星半点。

贺楚洲心头的一汪水若是有实体,恐怕这个时候整个书房都已经泛滥成灾了。

“饿不饿?”他低声问。

视频里一群人在下意识间齐刷刷摇头。

然后发现大老板根本没看他们,当然饿不饿也不是在问他们。

他们隔着电脑面面相觑,忽然觉得自己和其他人整齐划一的动作显得很像一群傻der。

藏在摄像头上方的裴悉则是轻轻摇了摇头,将他的手拉到脸颊底下垫着,又用手点了点自己的嘴巴,表示想吃东西。

馋嘴的小猫也一样讨人喜欢。

贺楚洲勾起唇,指腹蹭了蹭他的下颌:“行,一会儿带你去逛超市,先回去换衣服。”

裴悉很满意这个回答,欣然下了书桌,穿上拖鞋离开。

贺楚洲捻了捻温热尚存的指尖,重新看向屏幕,眼底笑意未散:“完了是吧,行了,今天会议就到这里,有什么需要改动的之后我会发到你们邮箱。”

散会了,一帮人磨磨蹭蹭退得很慢,探头探脑,很好奇他刚刚是在跟谁说话,搞得大男人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

云迹也想知道,等了半天失去耐心,干脆将凑热闹的挨个全踢了出去,网上会议室转眼只剩他和正在翻看电子同步会议记录的贺楚洲。

云迹:“表哥,你家有客人啊?”

贺楚洲:“关你什么事?”

云迹:“我们是家人,互相关心不是应该的么?谁啊谁啊?不会是”

贺楚洲:“忙你的去,少问。”

云迹:“好吧,那我改天能去你家做客吗?”

“不能。”贺楚洲拒绝得很果断:“还有,把访客记录发我,明天我会去公司做些后续进度安排,之后一段时间我大概都会在家办公。”

云迹:“咋滴你阳了?”

贺楚洲不搭理他。

云迹:“我真不能去做客吗?喝杯茶就走。”

贺楚洲:“没水。”

云迹:“我自己带总行吧?”

“不行,我家谢绝自带酒水。”

贺楚洲说完,动动手指移动鼠标到右上角,干脆利落点了叉。

小区对面不远就有一家连锁超市,里面很大,物品种类齐全,想要的几乎都能在里面买到。

因为默认专为别墅区的富人供货,东西大部分来自进口供货,价格都很昂贵,人流很少。

裴悉似乎没怎么逛过超市,对进出口很不熟悉,连上下电梯都会被绕晕。

但是他对里面的一切都有中热切的新鲜感,沉静的眸子从进门开始就在微微发亮。

“这么喜欢?”贺楚洲从旁边推了辆购物车过来优哉游哉跟在他身后。

裴悉落后一点跟他并排,然后点头。

贺楚洲:“为什么?”

裴悉:“很热闹的感觉。”

贺楚洲往周围看了一圈,空荡荡的没几个人,连工作人员都比顾客多。

贺楚洲嘶地一声,放低声音:“心心,你是不是看到什么脏东西了?”

“脏吗?”裴悉低头看地上:“不脏啊,楚洲,这里很干净。”

贺楚洲:“那你说热闹?”

裴悉:“这里有很多货架,上面挤满了五颜六色的包装袋,不热闹吗?”

贺楚洲:“”

贺楚洲没脾气了,脚步一转:“走,哥哥带你去看点更热闹的。”

水产区人就更少了。

但水产很多,并且不同于货架上的瓶瓶罐罐包装袋,它们能游,还能动。

当然除了一片冰块上被摆放整齐得仿佛在进行阅兵仪式的冰冻鱿鱼冰冻虾。

裴悉很高兴,在海鲜区一整层津津有味地逛,偶然停下认真观看,在装满牛蛙的箱子前停得最久。

贺楚洲在心里计划着什么时候带他去一趟海洋馆,看着架势估计也是没去过,见他盯着牛蛙看了半天,问:“想吃蛙蛙了?”

裴悉摇头,蹙眉吐出一句:“不了,它们看起来长得和裴臻一样丑。”

半小时后离开水产区,他们带走了两只体格庞大但表情娇羞的面包蟹。

结账时二维码出了点小问题扫不出来,正好裴悉看那只泡泡吐不完的面包蟹很不顺眼,贺楚洲就跟着工作人员一起过去,打算另外换一只。

裴悉在等待的空隙推着购物车又去了旁边零食区,把货架上看着顺眼的零食都往车里扔。

拐进薯片区域时,过道里很醒目的地方有个小男孩儿坐在地上哇哇大哭,他爸爸蹲在一旁唉声叹气地哄,看起来耐心岌岌可危。

“妈妈说过你不能吃零食了。”

“小孩子吃太多零食会长蛀牙。”

“买回去你又不吃饭。”

“听话。”

小男孩儿不听哄,哭得更大声了,刺耳难听,哇哇叫着:“我就要吃就要吃。”

“小胖都吃过,还跟我炫耀了!”

他趴在地上打滚,脚飞快踹着货架底部:“我就要吃这个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忽然光线一暗,他暂时停止了哭泣,满脸泪痕地看着面前出现的一位很好看的哥哥。

“你要吃哪个?”

好看哥哥问他,声音很好听,像泉水撞击在碎石堆里,清澈又温柔。

小男孩儿愣愣指指粉色包装的筒装薯片。

裴悉将拿了一筒下来:“这个?”

小男孩儿点点头。

裴悉又问:“这个好吃么?”

似乎是猜到了他想做什么,小男孩儿点头更用力了,抽抽噎噎,却眼含希冀。

小孩儿爸爸很是无奈,叹着气想让这位心软的年轻先生别理这小子。

结果还没开口,就见对方哦了一声,手腕一转,动作自然地将薯片放进了自己购物车。

大概是觉得一筒不够,裴悉简单思索后,干脆将货架上仅剩的五筒全拿下来扔进了购物车,没管身后两父子错愕的目光,推着车悠然离开。

贺楚洲换完螃蟹回来,找到推着满满一筐零食的裴悉,先是让他看了看新换的螃蟹顺不顺眼,然后才注意到不远处撕心裂肺的哭闹。

“怎么回事?”

他抬头望了眼,掏掏耳朵:“拉防空警报呢?”

“总以为只要哭闹就能被所有人哄并且能够得到一切的小孩,很讨厌。”

裴悉面无表情:“吵起来好烦。”

“确实烦。”

贺楚洲表示举双手赞同。

裴悉:“所以我把他想吃的薯片全拿走了。”

贺楚洲:“啊?”

他又往“防空警报”拉响的地方看了眼,随即生怕有人追上来抢薯片似的,迅速接过购物车,螃蟹也扔进去:“走走走,我快耳鸣了都。”

不管,各家小孩儿各家哄。

他家裴三花只是想吃个薯片罢了,能有什么错呢?

收银台通道很多,他们随便选了个,负责收银的是一位面容和蔼的阿姨,扫描商品的动作很熟练。

最后装袋时,阿姨放下扫描机器,笑眯眯问裴悉:“有会员卡吗?”

裴悉不记得自己有没有,想了想,后退一步,将身边的贺楚洲轻轻往前一推:“我老公有。”

贺楚洲登时瞳孔一震,脚底打滑,在阿姨惊讶的目光中差点没把下巴磕收银台上。

第 34 章

“楚洲, 我之前是不是都没有陪你逛过超市?”回去路上,裴悉拎着一个小塑料袋。

沉甸甸的东西都在贺楚洲手里,他的袋子里只有一把小葱。

贺楚洲心不在焉:“嗯。”

裴三花怎么, 怎么叫他老公啊,这这这, 这也太超纲了

裴悉:“难怪, 以后我会多陪你的。”

贺楚洲:“嗯。”

还叫得这么好听, 他半边脸都麻了

裴悉:“螃蟹要怎么吃?是直接蒸吗?”

贺楚洲:“嗯。”

要老命, 原来被叫老公是这种感觉吗?

谁懂,魂都要上天了

裴悉:“我想吃糖醋鱼。”

贺楚洲:“嗯。”

不行好上头!还想再听一次。

可这样算不算趁人之危欺负裴三花?

不是,是不是有点变态啊

裴悉终于听出了对方的敷衍,停下脚步转过头:“楚洲?”

贺楚洲也跟着停下, 魂不守舍点点头,心说楚洲,楚洲也好听,就是比起老公还是差了点儿。

老公。

嘶——老公

裴悉:“?”

裴悉忍不住上手戳戳他的脸:“你怎么了?在开心什么?”

贺楚洲终于回神, 反用自己的脸往他指尖撞了撞:“嗯?怎么了?”

裴悉无奈:“是我在问你,你都傻乐了一路了。”

“傻乐?有吗?”

他摸摸自己的嘴角,还真是。

欲盖弥彰地抵着唇角咳了一声,当然不会承认自己被一声老公叫得差点失去正常思维能力。

“我在想那小孩儿买不到薯片会无理取闹多久,霭月以前抢不到限量周边, 头上乌云顶了快一个星期。”

裴悉脸色一垮:“你在怪我吗?”

贺楚洲没接上他的脑回路:“啊?”

裴悉:“怪我欺负小孩儿,怪我抢了他薯片, 可是我就是不喜欢小孩儿, 他没有钱给自己买薯片, 我有钱,我想买多少就买多少。”

“我没有啊。”

贺楚洲冤枉死:“我这么明显的幸灾乐祸。”

他最看不得裴悉那张脸上流露出失望委屈的情绪, 偏偏两手都被占着,只能用额头去碰碰他安慰道:“别委屈了,我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别人家的小孩儿怪你,我多偏心你不知道吗?”

裴悉表情好了些,可还是闷闷的:“你刚刚都没听我说话。”

贺楚洲:“听了啊,怎么没听。”

裴悉:“那我说什么了?”

贺楚洲:“你说说呃,给点提示?”

裴悉轻飘飘剜了他一眼,扭头就走。

“哎我错了错了。”

贺楚洲无奈,赶紧跟上去:“别生气啊,回去给你蒸螃蟹吃,炒年糕或者做成生腌也行。”

“再给你做个你最喜欢的糖醋鱼?”

“心心”

他们在家里呆了一天。

贺楚洲帮裴悉把零食果盘电视剧还有小狗什么消遣的都准备好了,就算在书房工作,也会时不时出来一趟看看,陪他说说话。

当然如果裴悉愿意,他也很乐意把人迎进书房陪他工作。

裴悉薯片咬得咔咔响他也觉得特别顺耳,一只手滑着鼠标看文件,另一只手还能分心给裴悉递水。

晚上掐着点去厨房做晚饭,裴悉像只小尾巴,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裴悉对做饭的执着还没有消减,总想着要找机会再试试。

贺楚洲不想打击孩子积极性,又觉得这种手艺活儿得循序渐进,就烫好了两个番茄递给他,让他慢慢学着剥皮。

裴悉有强迫症,体现在剥番茄上,就是一定要剥得光滑,如果不小心把果肉抠出了个小坑,想方设法也要填上保持平整。

表情严肃得跟做细胞移植研究一样,贺楚洲时不时瞄一眼,被萌一脸血,嘴角就没压下去过。

贺星星在客厅玩球累了,叼着它的小球跑进厨房,太快刹不住车,狗头在贺楚洲小腿上撞了一下启动头刹,然后往地上一趴抱着小球哈哈喘气。

厨房明亮暖黄的灯光倾泻而下,在这一刻把对生活的诠释烘托得格外完整。

贺楚洲看看贺星星,又看看裴悉。

切黄瓜的动作逐渐慢下来,有些不受控制地想要是能一直这么下去

“算了。”

裴悉忽然放下番茄,终于肯承认:“我好像真的忘记怎么做饭了。”

贺楚洲不忍打击他可能从来就没学会过怎么做饭,贴心安慰:“没事,想学以后有的是时间。”

裴悉低头看了一眼坑洼到怎么修补也无法挽救的番茄,斟酌两秒:“我不想学了,你可以一直给我做饭吗?我会负责洗碗。”

贺楚洲愣了一下。

裴悉误以为他不愿意,有些失望:“好吧,一直做饭确实很累,不愿意也正常——”

“谁不愿意了?”

贺楚洲往他嘴里喂了一小片黄瓜:“我给你做不是应该的吗?再说洗碗多大点事,扔洗碗机就行,用不着你,会吃就行。”

说罢顿了顿,又自语一般:“我倒是愿意一直给你做,就看你以后还愿不愿意吃了。”

他语气轻松,似乎又有些莫名的自嘲,垂下的眼帘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裴悉观察不出来,刚想要问,就被连人带狗一起赶出了厨房。

“炒菜了,一会儿油溅你身上。”

“出去等着就行。”

裴悉对身边所有人的情绪感知一向敏感,以为是自己哪句话惹得贺楚洲介怀了,去了客厅坐在沙发上一直想,连贺星星趴在他膝盖上求摸摸头都没空理。

可他想不出来。

于是等贺楚洲端着菜上桌叫他过去吃饭时,他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却发现贺楚洲身上那种让他介怀的小情绪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不好吃?”贺楚洲问。

裴悉摇摇头,抿了抿唇,把想不通的事情暂时抛之脑后,专心吃饭。

一个公司的管理者总有很多不在计划中的临时工作需要处理。

晚饭之后贺楚洲接了个电话,随后就让裴悉先去休息,自己得再去书房忙一阵。

裴悉朝房间走到一半转过身,见贺楚洲还站在原地看着他,心头一动,忍不住快步过去一把抱住他。

“楚洲。”他趴在贺楚洲怀里小声说:“如果我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情,一定要告诉我,我会道歉,也会哄你开心。”

知道贺楚洲赶着去忙,他没有要耽误他太多时间,说完就要退开。

只是刚松开手,就被对方抵在他后背的掌心一扣,又重新跌进了面前的怀抱。

跟他撒娇似的拥抱不一样,贺楚洲抱他很紧,手臂箍得很用力。

沉下的肩颈一热,是贺楚洲埋头贴近那里,重重吸了口气。

禁锢一般的拥抱没有持续太久,很快腰间的手臂一松,他重获自由。

第一时间抬起头,却依旧没有办法从对方脸上捕捉到丝毫的异样。

贺楚洲还是那副散漫模样,甚至眼底笑意都比刚才更明显了些。

“你怎么可能让我不高兴。”

他用指背轻轻贴了贴裴悉的脸:“你蹬鼻子上脸骑我头上来我都高兴,别胡思乱想,去睡吧,我忙完就来。”

裴悉乖乖转身回了房间。

贺楚洲目送他清瘦的背影消失,笑意敛了敛,半晌啧地一声,抬手用掌根用力拍拍额头,有些心烦意乱。

夜深之际,裴悉睡得很熟,但仍旧能够感受到枕边细微的动静,有人用手在他腰际轻轻一勾,他便落入了温暖的怀抱。

他安稳地睡得更沉了,以至于无法判断出怀抱消失在几时。

等他睁眼时,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窗帘被拉得掩饰,明亮刺眼的阳光被隔绝,只能可怜巴巴地从底下缝隙里透出一些。

下意识将手伸过去探了探,身边的位置早已经空到凉透。

他坐起来,侧耳倾听毫无动静的客厅,看着身边空荡荡的位置,在空白的表情中蜷了蜷手指,将眼睫垂得更低,遮住瞳孔。

所以特意留在家陪同一整天这种事,只有面对裴三花时才会做么?

沉默着下床走进卫生间,两个人的洗漱用品整整齐齐摆在一起,营造着亲近的假象。

他看了一会儿,将它们全部收拾起来又搬回了客房。

收到小顾的信息时,他正坐在书房电脑前登录邮箱。

贺楚洲都帮他处理得差不多了,剩下几个重要的也不算麻烦,工作量减轻,他似乎也没了必须日日赶去公司的必要。

也许他真的应该趁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一下了。

回复了小顾,将仅剩的几封邮件处理完,他闲下来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干什么,觉得房子里太安静,就去客厅开了电视。

他很久没有这样闲下来了,一个人,也不知道该怎么消遣无所事事的时光。

要去逛超市吗?

算了,超市上下楼的电梯太混乱了,没有贺楚洲在,他很容易迷路。

茶几上的零食被贺楚洲用收纳的格子小盒摆放得很整齐,为了方便他挑选捡拿。

或者说为了方便裴三花。

他觉得自己是沾了裴三花的光,情绪不高地拿了粉色包装的薯片撕开。

味道也就这样而已,他想。

然后很快吃完了一整包。

进口的果冻看起来跟国产的差不了多少,不过他连国产的果冻都没吃过,想尝一个,却发现没有配套的勺子。

丢了?

还是昨晚忘记拿了?

他在小盒子里仔细翻找,忽然贺楚洲来了电话,他看见来电显示一愣,就着蹲在茶几边的姿势接起来。

“喂,起了吗?”

贺楚洲的声音从电话传来,裴悉下意识回答:“起了。”

贺楚洲:“早餐吃了吗?”

裴悉:“吃了。”

贺楚洲:“还在家吗?”

“在。”

裴悉答完,听见那头似乎低笑了一声,后知后觉自己的表现太过听话了,皱起眉头,及时抓住主动权反问:“有事?”

贺楚洲:“啊,有个文件忘在家里了,一会儿回去取,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顺道给你买回去。”

裴悉眉头皱得更深,想说他不是小孩子,还需要大人回家时捎带一块小蛋糕。

然而脱口而出的却是:“我给你送去。”

说完他就愣了。

电话那头的人也安静了良久,半晌,不确定地问:“你愿意帮我送?”

裴悉:“”

裴悉放下果冻站起来:“文件在哪,叫什么。”

贺楚洲在电话里告诉他,末了,忍不住受宠若惊地又问了一遍:“你真愿意给我送来公司?”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裴悉总不可能在这个这时候说我在开玩笑,只能硬着头皮:“我正好要出门,顺便。”

贺楚洲恍然:“你要去公司是吧?”

“不是。”裴悉冷静道:“昨天买的果冻里没有勺子,我去超市找售货员拿一根。”

第 35 章

裴悉说完立刻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他“不记得”错乱时发生的事, 不应该知道昨天两人一起去过超市,更不该知道果冻是从超市买来的。

果不其然,电话那头的贺楚洲沉默良久:“你怎么——”

“这很难猜么?”

裴悉先发制人:“小区大门对面很明显有一家大型超市, 不去那里买难道还要跑远路去别的超市买?”

“昨天之前家里还没有这些,今天就有了, 那就只能是昨天买的, 总不可能你上班之前还特意跑一趟买这么多东西回来。”

“就算不是从超市买的, 我去买些别的东西, 结账时让他们多给我一根勺子,他们也不可能拒绝。”

他逻辑缜密地说一串,堵死所有被怀疑的可能,贺楚洲根本没有插嘴的机会。

等说完了, 电话诡异安静了几秒。

半晌,贺楚洲才悠悠开口:“我只是想说,你怎么会想特意再去超市拿,那种可以吃果冻的小勺子, 家里有的是。”

裴悉:“……”

裴悉:“………”

贺楚洲似乎压着笑意:“现在不顺路了,那你还给我送么?”

裴悉深一口气,推开书房的门,生硬问道:“文件在哪?”

贺楚洲声音上扬:“在左手边那个抽屉,拉开就能看见, 我办公室在顶楼,到了我下去接你?”

裴悉拉开抽屉找到文件:“不用。”

贺楚洲:“你自己上来也行, 我一会儿跟前台工作人员说一声, 到了让他们直接帮你刷电梯。”

裴悉应声挂了电话。

贺楚洲听着被挂断的一声忙音, 看着跳回通讯录的界面,终于绷不住低笑出声。

家里, 家里……

他品咂着从裴悉吐出来的词,嘴角压不下去。

哎,也没什么特别啊。

怎么在裴心心嘴里听着就这么悦耳呢?

贺楚洲的车库里不止一辆车,车钥匙放的位置他也都跟裴悉说过,让裴悉随便开。

在自己开车和打车之间,裴悉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

他不了解贺氏大楼地下层的停车位是如何分配,不熟悉的地方停车太麻烦,不如打车来得方便。

前台认识他,也被提前打过招呼,在他到达的第一时间迎上去接待,周到地一路将他送到电梯口。

只是前台的电梯卡没有刷专用电梯的权限,通用电梯外等待的不止有他一个。

一男一女抱着电脑,在裴悉身后闲聊。

“听说没,贺总带人回家了。”

“什么人?”

“什么人?你说什么人,当然是小情人啊,听我上面的朋友说的,贺总宠得很,开个视频会都要带在身边,一会儿饿不饿一会儿渴不渴的,当众撒狗粮。”

“哦哟,难怪昨天都没来公司上班。”

站在他们面前的贺总小情人:“……”

电梯来了,门一打开,裴悉率先进入,后面两个人聊得火热,咬着耳朵进来按下电梯后背对着他继续八卦。

“可是贺总不是跟那位正谈着恋爱么?还闹得风风火火的,怎么现在又来一个小情人?”

那位?

裴悉本没有将他们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听到这里蓦地一愣。

贺楚洲在谈恋爱?

他在跟谁谈恋爱?

为什么他完全不知道?

“哎有钱人的世界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再说了,男朋友和小情人能一样?”

“你别瞎说,贺总不是那种人。”

“哪种人?成年人找点情趣多正常,再说愿打愿挨的,年少风流罢了,我不信那位不知道,肯定默许了。”

“他们看见那个小情人长啥样了?”

“没啊,贺总藏得严实着呢,都没露脸,手指头都没瞧见一只。”

“那你们怎么就知道是小情人,万一是正宫呢?”

“怎么可能……”

裴悉用力闭了闭眼,莫名的火气在胸腔乱窜一气,蓬勃的涩意直冲鼻腔。

贺楚洲有男朋友?

是谁,为什么他从来没见过?

既然已经有男朋友,为什么还心安理得扮演他错乱时另一半的角色,为什么还要让他搬过来?

他就不该那么轻易答应搬过来,等送完了文件,他就马上回去收拾——

“裴总什么身份,又不是那些以色侍人的小男生,怎么可能做出在贺总忙正事时跑去卖乖讨巧的模样?”

“也是,那个时间裴总应该也在上班才对……”

裴悉:“……”

过山车从顶端垂直坠落,膨胀的怒火如同泄气的皮球砰地一声烟消云散。

呼吸在茫然之际停顿了一下,涩然未退的鼻腔提醒着他刚才情绪管理险些崩盘,且原因不明。

……说到底他是受益者,贺楚洲有谈恋爱的自由,他为什么要生气?

“照你这么说那是不是——”

男人的声音在抬头的一瞬间戛然而止。

光亮的电梯壁映出电梯内部清晰的影像,他从里面一不小心对上了一道清冷淡漠的视线。

“……”

“………”

裴悉没有穿正装,休闲随意的装束让他整个人乍看起来很像新来还未毕业的实习生,这是两人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他的主要原因。

但一旦注意到了,吓死个人。

男人咕咚咽下一口唾沫,浑身僵硬地戳戳身边女人的手臂,女人问了句干嘛,跟着抬头。

“……”

两人呆呆傻眼,甚至忘了回头面向本尊,对着电梯壁的倒影艰难唤:“……裴,裴总。”

裴悉不咸不淡嗯了一声,正好电梯门打开,看人还傻在原地不动,裴悉提醒他们:“你们到了。”

“啊?”

“哦哦好的,好的!”

两三步路愣是被走出了连滚带爬的架势,出去了也不敢走,扭过头跟俩门童似的挤在门口站得端端正正,目送电梯门合上。

“完了……”

“我的职业生涯要终结了吗……”

“我刚刚看到裴总衣服上沾了狗毛,贺总家是不是养狗来着……”

“我都说了是正宫……”

“……”

“鼠了算了……”

裴悉上到顶楼,直接去了贺楚洲办公室,放下文件就要走。

贺楚洲人都看傻了,赶紧起身:“不是,水都不喝一口?这么急?”

裴悉:“我不渴。”

贺楚洲:“那这么大老远过来不累?坐会儿休息一下?”

裴悉认真:“我不是走过来的。”

贺楚洲:“……”

怎么有种吃火锅被赠送了一盘和牛结果捞起来才吃了一片就发现下面全是冰块的无力感。

他无奈叹了口气,拿起电梯卡:“走吧,送你下去。”

裴悉拒绝:“我可以自己下去。”

贺楚洲:“我顺路,我去前台拿瓶水。”

他们从专用电梯下到底层大厅,贺楚洲随便在前台拿了瓶矿泉水,将裴悉送上车,告诉裴悉无聊的话可以去超市买点晚上想吃的菜,他回去之后做。

裴悉点头,又问他一会儿是不是要开会。

贺楚洲点点头:“是有个会,怎么了?”

裴悉默了默:“把门关紧,别让闲杂人等出去打扰你。”

贺楚洲虽然不明就里,不过还是应下了。

送走出租车直到看不见,才摸摸鼻子转身回去。

前台从电脑后面探出头瞄了一眼,一乐,噼里啪啦开始敲字:

【裴总来辣!】

【裴总来辣又走辣!】

【贺总很伤心地把人送上车的,看起来好像一只卖力摇了半天尾巴结果没被撸毛的大狗狗~】

【啊,可爱!】

裴悉不会买菜。

说点丢脸的,很多长相相似的菜他不太能辨别,比如小白菜和娃娃菜,比如韭苔和蒜苔。

他分辨不出之前贺楚洲给他做是用的到底是哪种原材料,又不好意思打电话特意去问,只能凭直觉慢慢斟酌,最后买回家的也有一大堆。

当然,结账的时候没有忘记让收银员给他一只吃果冻专用的塑料勺。

结果傍晚贺楚洲下班回来看见他买的一堆很难组合的菜,以及提前泡进水里结果溢得满地都是的木耳,绷不住了。

裴悉蹙眉:“我只是泡了足够我们两个人吃的量而已,它的体型膨胀不在我的控制范围。”

“没事,也不在我的控制范围。”

贺楚洲为了给他保留一点面子,努力忍笑,收拾完快要泛滥成灾的木耳之后将注意力转移到那一大袋菜上。

“想吃甜椒炒肉是吧?那得买甜椒啊,这种小灯笼椒很辣的,只能当调味品用。”

“鲫鱼不错,不过糖醋鱼一般不用鲫鱼做,这鱼可以试试给你做凉拌,或者熬鲫鱼汤。”

“这个可以,嗯?秋葵?秋葵你想怎么吃?我之前怕你不会吃就没做,原来你喜欢?”

不料裴悉疑惑:“你不是做过吗?”

贺楚洲:“我做过吗?没有吧,我都没买过……嘶,等等,你说的该不会是虎皮辣椒吧?”

裴悉:“……我没吃出辣味。”

贺楚洲:“……怕你不会吃辣特别处理过。”

裴悉:“……”

贺楚洲:“……”

鉴于裴悉买回家的菜实际上没有一样是他真正想吃的,两人只能又去了一趟超市。

这次由贺楚洲负责精准挑选,顺便教裴悉:“虎皮辣椒是用这种辣椒做的,子姜炒肉用的是这种嫩姜,不是你买的那种老姜,糖醋鱼可以用鲤鱼,鳜鱼,草鱼,锦鲤不算……”

裴悉听得很认真,默默在心里记笔记。

他今天穿得太像个年轻朝气的大学生,架势又像是在做社会实践,时不时拿起一捆菜仔细研究,一张脸嫩得能掐出水来,看得贺楚洲心软软。

“真想学做饭啊。”他问。

裴悉思考之后点头,他厨艺很差,约等于没有,现在能蹭贺楚洲的,以后就只能靠自己了。

思及此,他鬼使神差地想到了裴三花问贺楚洲的那个问题,和贺楚洲给出的答案。

——不想学,你可以一直给我做饭吗?

——当然。

是单纯在捡好听话哄他,还是……

“行!”贺楚洲大方道:“回头抽个合适的时间教你,你想学什么菜,红烧排骨还是糖醋鱼?”

裴悉微怔的神色顿消,面无表情拎上袋子转身就走。

“怎么了?怎么不高兴了?”

贺楚洲立刻跟上去:“都不想学?那换别的?”

“不然我教你个简单的,蒸螃蟹?”

“小心点,前面地上洒了水……”

结账时,裴悉特意观察了一下每个收款通道,确定昨天给他们收银的那个阿姨不在,才放贺楚洲随便挑选。

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出了超市没走几步,迎面就跟过来换班的阿姨撞个正着。

裴悉默默倒吸了一口气,放慢脚步祈祷阿姨别认出他们,别搭理他们。

阿姨:“哎,是你啊小伙子!”

裴悉:“……”

眼见她将目光从自己移到贺楚洲身上,裴悉心脏高高悬起,将自己可以给出的又不会露馅的反应迅速列出了一万种。

殊不知另一位当事人情况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

贺楚洲起初完全忘了这一茬,这会儿狭路相逢,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阿姨笑眯眯:“又和你老公一起逛超市啊。”

裴悉:“……”

贺楚洲:“……”

“啊对啊!阿姨挺巧啊。”

贺楚洲率先反应过来:“您住这附近?我们也是,您去上班?难怪刚刚还说没看见您,那您忙,我们不耽误您时间,下回去超市再见。”

他一口气打完招呼,强行送走一脸恍惚的阿姨,转头对上裴悉目光。

裴悉动了动喉结:“她……”

“超市收银员,昨天跟我们见过。”

贺楚洲及时截过他的话头:“她说我们长得像,我顺口就说了我是你老,老兄。”

裴悉沉默片刻,语气有些古怪:“老兄?”

“是啊。”贺楚洲有了头绪,胡说八道得一本正经:“她刚还问你是不是又跟你老兄逛超市,你没听清?”

裴悉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没再多问,转身继续往回走。

贺楚洲暗自长舒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头不存在的汗。

好险,幸好他反应快。

而裴悉在转身的同时便如释重负地闭了闭眼,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好险,幸好贺楚洲反应快。

第 36 章

从他们回来起, 天上云就聚了厚厚一层,乌蒙蒙遮天蔽日,夹杂着冷意的风阵阵呼啸也刮不散, 看起来要下大雨。

果不其然,晚饭时间就开始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风将雨丝重重拂在窗户上, 玻璃面变得潮湿模糊。

贺楚洲中途起身去关了阳台一扇半开的落地窗。

裴悉视线跟随他, 在他掀开窗帘时, 看见了外面一片昏暗凛冽。

他讨厌雨天。

湿漉积水的地面仿佛是于另一个世界互通的渠道,他踩上去,就会有无数双手伸出想要将他一并拉进去。

雨声被玻璃窗和墙壁隔绝了大半,枝桠东倒西歪摩擦的声音也是。

但还是会被他敏感的听觉捕捉到, 很烦,让人提不起精神。

“不喜欢吃青菜?”

贺楚洲误会了他的意思,用另一盘菜换走了他面前的青菜。

裴悉只能尽力去忽视天气带给他的焦躁不安,低头继续吃饭。

饭后贺楚洲还要继续回书房工作。

贺氏合作商里有很多海外企业, 好些跟中国这边时差不小,会议商谈时得折中挑选时间。

晚上七八点算好了,他还开过凌晨两点的会,而对方那边刚好五点,人开机路过时, 脖子上还迷迷糊糊挂着女朋友的内衣。

裴悉见贺楚洲从厨房出来去往书房,默不作声起身跟上。

到了门口被发现, 贺楚洲侧过身, 在过道灯光下打量他的脸色。

裴悉抬眼跟他对上, 眼尾微微下垂,瘦削的锁骨盛着两片阴影, 看起来单薄又脆弱。

贺楚洲心尖被什么撞了一下,语气放得很轻:“不回房间休息?”

裴悉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贺楚洲笑笑,眉目俊朗耀眼:“今天的工作我都给你处理得差不多了,你看起来很累,先去休息吧,别忘了医嘱。”

多少有点赶人的意思。

贺楚洲让他回去休息,他也拉不下脸非要进去跟他待在一起,只能收敛目光转身回房间。

客房没有开灯,门缝漆黑,和明亮的书房对比鲜明,后者拉扯着他的脚步走得很慢。

“哎,裴悉,等等。”贺楚洲说。

裴悉立刻停下脚步转过身,却听贺楚洲道:“你去主卧睡吧,我睡客房,方便我明天交差。”

裴悉:“……”

裴悉深一口气,进了主卧。

和书房仅有一墙之隔,总比客房好一些。

有预感今晚可能会做一些不好的梦,他将窗户锁紧,将窗帘拉得很严实,开了空调,又留了床头一盏台灯,翻来覆去地不想睡。

却还是抵不住涌袭的困倦,以一种极不安稳的状态陷入梦乡。

果不其然,两眼一闭,他又回到了阴雨绵绵的那个早晨。

碎在脚边的花瓶是裴臻从昨天到今天摔碎的第二个。

昨天他从学校回来,手里拿着竞赛获得的奖杯,什么也没做,只是站在玄关就让裴臻发了疯。

裴臻砸碎了投影仪旁边的花瓶,用手抓起碎片直接往他身上扔,被佣人惊慌阻止,裴岩松下楼看见,安抚好裴臻,又让他赶紧回房间。

然后再晚一点,他就被裴岩松叫去书房,被告知他会被送走的消息。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不会哭的那个,就算占理,也会因为懂事而被各种委屈忍让塞个满怀。

他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却没有办法醒过来,也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场景一转,他被困在了阴冷黑暗的长廊。

外面是狂风骤雨,眼前是房门紧闭的书房,他在自己家孤身一人跪在地上,徒劳地想要用这种方式拉回偏心父亲的一点同情。

书房。

贺楚洲跟海外合作商商谈完毕,退出在线会议,屏幕中央还剩一个窗口显示压缩文件正在接收,已经完成百分之六十八。

应该还要两分钟。

外面雨下得更大了,夜风卷席,伴着闷响的雷声,闪电偶尔在天际劈出一道亮光。

夏天都过去了,居然还下雷阵雨。

他盘算着,起身出了书房,推门进主卧时,脚步放得很轻,生怕吵醒了已经熟睡的裴悉。

床头灯明亮照耀着,让他可以清晰看见睡梦中的人薄唇紧抿,眉心也皱得紧,不确定是不是在做着噩梦。

“怎么睡得不是很好的样子啊……”

贺楚洲跟着皱起了眉头,想着要不要把人叫醒。

犹豫半天,最后也只是伸手揉揉裴悉眉心,又将掌心贴上他的脸颊,低声安抚:“没

事没事,噩梦退散。”

眼见裴悉神色慢慢放松下来,才收起手帮他掖好被子,又轻手轻脚离开。

回到书房,正好一声惊雷劈下,声音大得像是就滚在自家房顶。

他嘶地一声,赶紧过去检查电脑,见下载完成,保存然后关机切段网线,别给劈坏了,回头修还麻烦。

离开时正要关灯,一个身影猝不及防冲进来,像是装了自动寻航功能,直直扑进他的怀里。

贺楚洲下意识接住,再偏头,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埋在他肩上的一侧脑袋。

“心心?”他试探着。

裴悉低低应了一声,紧紧抱着他,声音沙哑:“怎么工作到这么晚还不回去睡觉?”

“刚跟一个老外聊完。”

贺楚洲应着,思索这是被噩梦吓醒了还是被雷劈醒了。

不过有一点很确定,那就是他今晚不用睡客房了。

“走吧,回去睡觉了。”

他扬唇拍拍裴悉后背,正好一声闷雷,裴悉紧贴着他的身体下意识抖了抖。

贺楚洲觉得自己有了答案,好笑地捏捏他的后颈:“我们心心真是小朋友啊,还怕打雷。”

他直接把人抱起来,服务到家地送回房间放到床上,自己也跟着钻进去:“好了好了,来陪着你了,睡吧。”

裴悉窝在他怀里没应声。

贺楚洲一下一下轻拍着他的后背,以为已经把人哄睡着了,自己也打了个哈欠准备关灯睡觉时,怀里抬起一双黝黑且精神奕奕的眼睛。

贺楚洲哈欠打到一半硬生生憋了回去:“怎么还不睡?”

裴悉说:“我睡不着。”

贺楚洲:“睡不着?”

裴悉点点头,又问:“你要睡了吗?”

闪电划过一秒后附带雷声,裴悉在他怀里轻微瑟缩,清冷的眸子直勾勾望着他,隐约透着一股可怜巴巴。

贺楚洲:“……”

三分钟后,他从客厅回来重新躺回被窝,手里拿着平板,胸口上枕着裴悉的一侧肩膀和后脑勺。

他把两只蓝牙耳机给裴悉带上,在人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打了个哈欠:“好了,要看什么自己挑。”

裴悉摘下一只耳机给他。

贺楚洲:“我不用,你戴着,正好就听不见外面打雷了。”

裴悉:“可是你不跟我一起看吗?”

贺楚洲无所谓:“我看字幕就行。”

裴悉捏着耳机,声音低下来:“你是不是想睡觉了?”

“没有,怎么可能,我现在比上二环路狂奔了十圈的吗喽还精神。”

恰好头顶又一声惊雷,贺楚洲迅速接过耳机戴上,随后将裴悉两只耳朵都捂住。

宽大干燥的掌心带着浓浓的安全感,温暖的触觉让裴悉忍不住眨了眨眼。

他挑了一个很新的电影,是个文艺片,情节不怎么样但镜头设计很好,小镇的空镜很漂亮,风吹过草地的声音让裴悉忍受了拖沓的情节没有把他关掉。

雷雨不知道下了多久,但是裴悉好像很久没有听见雷声了。

贺楚洲双手始终帮他捂着耳朵,将杂音隔绝在外,让他只能听见左耳耳机里人物特意放慢语速的对话。

——我想跟你在一起,但我更想让你跟你喜欢的人在一起,更想你能一辈子开心。

——所以我的放弃不是成全。

——我也很自私,只是在满足我自己的愿望而已。

裴悉听得眉头紧皱。

疯了吗,什么胡言乱语?

不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不就是自己不够好不够努力,找什么歪理。

他想跟贺楚洲吐槽,一抬头,却看见身侧的人早已经靠着他的脑袋熟睡了,双眼阖闭,呼吸绵长。

都困成这样了,还惦记着帮他捂耳朵。

裴悉无声一笑,伸手帮贺楚洲轻轻取下耳机,关掉平板,房间只被最低档亮度的台灯照亮。

外面已经没有再打雷了,但雨还下着,不如上半夜那样狂风骤雨,绵绵密密的终于有了入秋的味道。

他拉下贺楚洲的手,又将被子拉高,趴在贺楚洲身上凑近,在他嘴角偷偷亲了一口。

他很难得喜欢上一个人了。

所以他喜欢的人,就是要在一起。

想法设法都要在一起

贺楚洲睡得晚,醒得也晚,在不透光的房间睁开眼睛时,床上已经只有他一个人了。

昨晚不是看电影看到很晚么,怎么还起这么早?

他坐起来看了眼时间,揉揉太阳穴翻身下床,刚出房门,就听见楼下玄关传来开门声。

先进来的是被擦干净了脚底板的贺星星,一眼看见二楼的贺楚洲,兴奋地甩着尾巴直冲上去。

裴悉随后进来,视线跟随贺星星抬起,在两人目光接触到的一瞬间收回。

他走到餐厅把塑料袋放在桌上,里面装着他遛狗时顺道买回来的早餐。

贺楚洲趴在二楼栏杆上往下看,懒洋洋笑着,带着初醒时沙哑的嗓音,有点蛊人的味道:“这么荣幸,还能吃到裴总亲自给我买的早饭。”

裴悉没理他的嘴贫,把食物从袋子里拿出来摆在桌上。

贺楚洲揉揉贺星星狗头,下楼:“贺星星出门就撒欢,不好遛是不是,以后还是留给我来吧。”

“还好。”裴悉淡淡回答。

在贺楚洲坐下时,两人目光又一次不经意撞上,下一秒率先躲开的依旧是裴悉。

贺楚洲拿着勺子:“?”

是不是他还没睡醒?

不然怎么老感觉裴三花眼神这么……害羞又心虚?

第 37 章

下了一夜雨, 天气并没有因为黑夜的离开好转起来。

清早的天空依旧灰蒙蒙,有风,云被推着走得很快, 不知道会不会继续下。

裴悉抱着笔记本从书房来到客厅,贺楚洲正放松仰躺在沙发上, 枕着沙发抱枕在看天气预报。

见他过来, 不由眉头一挑, 投来疑惑的目光。

裴悉面不改色在他对面坐下, 笔记本稳稳放在膝头,背脊端正气质卓然:“书房太闷了,出来透透气。”

贺楚洲不疑有他,乐得自觉调小了手机音量。

裴悉:“不用管我。”

贺楚洲:“嗯?”

裴悉:“那些声音不会影响我的注意力。”

像是怕贺楚洲不信, 说完又添了一句:“我不喜欢在过度安静的环境里工作。”

贺楚洲听完不知道想到什么,表情多了几分诧异。

裴悉却不再看他,淡定收回目光,指尖在键盘上从容敲出一段连响。

一堆乱码诞生。

热知识, 人在尴尬或者心虚的时候就会希望自己显得很忙。

贺楚洲果然信了他的话,重新把手机调回不高不低的音量,看完了天气预报,又转手打开了游戏。

裴悉不玩游戏,不了解任何游戏, 也不知道贺楚洲正在玩的是什么,但是正好, 只要贺楚洲的注意力在游戏上, 就不会注意到他。

他无声掀眼, 目光越过电脑屏幕再次飘到贺楚洲身上。

他一直知道贺楚洲长得好,不然也不会从一回国就在圈子里声名大噪。

只是之前一直无感, 甚至因为对他偏见太深,导致看见他那张脸就觉得刺眼。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顺眼的?

亚洲人罕见的深邃眼窝,得天独厚的外貌优势,无论在何时都显得慵懒温和,好脾气摆在明面,对谁都不曾红过脸,对什么麻烦事都不在意。

之前贺楚洲曾经问过他一个问题,问他是不是不管对谁都想占便宜,都可以在之后扬言负责。

他现在忽然也很想问一问贺楚洲,是不是不管记忆错乱的是谁,不管今天坐在这里的人是谁,他都会有这样用不完的体贴和耐心,能哄上人一整夜。

他飘忽不定的思绪在目光流连到对方唇瓣时收回,睫毛倏忽一颤。

贺楚洲游戏玩一半,队友突然开麦了,十分聒噪的公鸭嗓,把除了跟在他身边的女性角色之外全骂了一遍。

贺楚洲点开战绩看了眼,挺巧的,几个人里战绩最难看的就是这个开麦骂人的,他身边的女性角色都得排老二。

这是在做什么?

带妹失败强行挽尊?

厂弟行为。

贺楚洲开麦:“兄弟,你刚说什么来着,语速太快我没听清。”

说完点开旁边的内置录音键。

厂弟有求必应地又骂了一遍,跟第一遍一字不差,也算一种天赋功底。

贺楚洲真心实意夸了句厉害,关闭录音提交举报。

这游戏是贺氏旗下一个游戏工作室最新开发,致力于提供玩家最舒适的游戏环境。

厂弟运气不好,碰见大boss闲来无事巡视游戏环境,不出意外,未来两个星期这个号以及同身份证下所有账号都不会在游戏里出现了。

厂弟:“阴阳怪气你妈呢?菜鸡走你妈个狗屎运杀你妈几个人就你妈觉得自己牛逼哄哄了是吧?”

厂弟:“你妈的还不是都抢的老子的人头,拽你妈呢!”

厂弟:“你妈的一个个都是牛马没看老子他妈的在一挑四,放你妈的技能抢人头呢?”

厂弟:“他妈的都是户口本上只剩一页的傻缺!”

……

一口一个妈听得贺楚洲牙疼。

有个队友气不过已经开麦跟他吵了起来,贺楚洲无意抬了下眼,没想到正好跟裴悉对上。

“吵到你了?”他问。

“没有。”

裴悉猝不及防,迅速将怔忪的目光从他唇上收回,飘忽盯着电脑:“那种人……不用太理会他,浪费你的时间。”

厂弟还在无差别激情乱喷:“你算什么玩意儿,知不知道老子在多少游戏里乱杀,你给老子提鞋都不配。”

厂弟:“刚刚那个6号呢?!老六你有本事来跟老子单挑,就你妈抢老子人头最多,没见到老子已经摸到对面了还他妈打,手贱欠操是吧!”

厂弟旁边的女角色估计觉得丢脸,已经提前退出了游戏,角色显示已下线。

贺楚洲好好打个游戏莫名其妙被喷个狗血淋头,却没有一点生气的迹象,反而心情不错地勾了勾唇,将厂弟id截图发给技术部。

“单挑就算了,家里人不让我跟你浪费时间。”

“不过兄弟,劝你珍惜最后的游戏时间,你号要没了。”

“see you。”

裴悉不知道在贺楚洲说完这句之后对面的账号角色就已经被做了禁言处理,他只是在听见“家里人”三个字的瞬间,手底下又是一通兵荒马乱。

裴悉:【brus on djjdjc、……】

小顾:【……啊?】

小顾:【裴总您是想说……鸡啄键盘都比宣传部的策划案写得好吗?】

裴悉:“……”

贺楚洲今天没什么工作,几封邮件在手机上随便处理了就行,主要任务是在客厅坐陪客,陪裴总工作大半天。

当然,任务是他自己给自己发的。

天果然没有晴起来,雨后又下起小雨。

天气预报说这样的阴雨天会持续大概一周的时间,伴随持续降温,一周后会有小幅度回温。

裴悉点开最后一份待处理文件时,贺楚洲的电话响了。

他换了个游戏在战斗,不方便切出去接听,就点了免提。

吴青:“干嘛呢?”

贺楚洲:“躺着。”

吴青:“不用工作啊这么悠闲,我来蹭顿饭行不?”

贺楚洲想也不想拒绝:“没饭,别来。”

吴青:“迟了,我都快到你家门口了,赶紧给我开个门,我就穿了一件衣服,冷死了!”

贺楚洲:“???”

贺楚洲噌地坐起来:“你来真的?”

吴青:“这有什么真的假的,你家有不是住什么天山上,赶紧开门。”

贺楚洲抬头,裴悉也在看他,两人面面相觑,场面一时尬住。

最后还是裴悉开口打破僵局:“你让他来吧。”

贺楚洲:“你确定?”

裴悉:“他是你朋友,你不需要因为我耽误你的正常社交。”

贺楚洲从沙发上起来,呼撸了一把头发:“有件事得知会你一声,你之前错乱时遇到过吴青,他现在以为我们在谈恋爱。”

他以为这样能打消裴悉放吴青进来的念头,但裴悉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点点头:“我知道了。”

行吧。

只要裴悉不在意,他反正是怎么样都没关系。

吴青没撒谎,他的确已经到了。

贺楚洲一打开门,就见他举着把伞三两步跳上门口台阶,嘴里念叨:“什么破天气,风大得伞都挡不住雨,扑我一身,冷死了冷死了,快让我进去暖暖。”

他蹦跶着进屋,里面温暖的空气裹出他一声爽快的长叹:“活了——嗯?”

他搓手的动作一顿,回头看收伞进来的贺楚洲:“你家还有客人?咋没跟我说?”

贺楚洲斟酌了一下,中肯道:“也,不算客人。”

吴青:“啊?”

贺楚洲:“他住这。”

吴青意外,想问这是你家哪位亲戚,沙发上背对他的人就转了过来,神情冷淡地朝他略略点头,算是打招呼。

吴青:“……?”

吴青:“?????”

“不是,你们同居了?”

“你小子瞒得够紧啊多久了一声口风没露。”

“什么时候的事?”

“不对,你俩好像都结婚了,住在一起也合理。”

“瞒着我闪婚的帐还没跟你算呢!”

贺楚洲在切果盘,吴青围在他周围转悠,嘴皮子嘚不个不停。

贺楚洲索性打断他:“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吴青:“突然吗?主要我爸赶我也赶得很突然,我没办法。”

贺楚洲:“你爸赶你做什么?”

吴青:“让我去公司上班,我不想去,就把我赶出来了,还停了我的卡。”

贺楚洲:“合着上我这儿避难来了,支援你点儿?”

吴青摆摆手:“瘦死我也是只骆驼,我已经联系好了,去夏威夷避一避顺便度假,等老头子消气了再回来,明早的飞机。”

贺楚洲抓住重点:“所以你还要在我这儿睡一晚?”

吴青:“是啊,你这什么语气,我又不听你墙角,我晚上戴耳塞行吧!”

“别想太多,随便问问而已。”

贺楚洲最后将哈密瓜放进果盘,端起:“出去了,一会儿我做饭你别在这儿碍手碍脚。”

吴青:“懂。”

贺楚洲将果盘放在茶几上,吴青在旁边很有客人自觉又很贱兮兮地冒了句:“谢谢贺老板。”

贺楚洲嗤他一声,将牙签插了几根上去,顺手给了还在忙工作的裴悉一块,裴悉接过:“谢谢。”

吴青倏地竖起耳朵,扯着贺楚洲到一边小声逼逼:“你俩口子怎么搞这么生分?挖槽,别告诉我你们原来在玩儿商业联姻那套啊!”

贺楚洲送他一句神经病,回厨房做饭。

裴悉敲键盘的手动作慢下来。

吴青耸耸肩,绕到沙发前坐下,戳了块水果塞进嘴里,嚼吧两下后准备跟裴悉搭话。

后者却在他开口之际忽然合上电脑站了起来,起身去厨房。

贺楚洲在洗菜,见裴悉过来,以为他是要拿什么东西,就往旁边让了让,问他:“要拿什么?”

裴悉从最上面的储物柜里拿出一条淡色围裙,抬头看向贺楚洲:“转过来。”

贺楚洲依言转身面向他。

裴悉抬手将围裙套上他脖子,又将两侧的系带绕到腰后去系,动作看起来很像是主动的拥抱。

温热满怀,贺楚洲心起微动,低声:“怎么了?”

裴悉声音从他怀里传出来:“你朋友不是觉得我们生分么。”

贺楚洲了然,嘴角压不住。

开放式厨房可以让客厅的人将厨房情况尽收眼底,吴青正坐在那儿目瞪口呆望着这边,手里还傻兮兮握着一根牙签。

裴悉系好带子就退开了,没有抬头看贺楚洲,只是道:“给我一点可以帮上的忙。”

贺楚洲给了他最轻松的工作——将干木耳泡进水盆里。

当然有前车之鉴,他这次规定了精确到个的数量。

等裴悉去了一旁数干木耳,他低头愉悦地欣赏了身上的碎花围裙好一阵,掏出手机单手打字:

贺楚洲:【哎,你眼神好,帮我看看后面蝴蝶结系好了没。】

吴青:【……?你他妈!】

吴青:【合着你们两口子都是在拿我玩儿情趣是吧?靠!!】

吴青:【呆不下去了!我要改签!今晚半夜就飞!】

贺楚洲:【别啊我的朋友,多呆两天,我包吃包住,还给你做海鲜大餐。】

无人注意的角落,裴悉将数量精准的干木耳泡进水盆,默默用湿漉漉的手指分别贴了下两只耳尖。

物理降温。

第 38 章

裴悉把溅在料理台上的水渍擦掉, 在出去等和就在厨房继续找点事做之间斟酌,忽然听见贺楚洲轻声叫他:“裴悉。”

贺楚洲很少会这样叫他的全名,就像他也很少叫贺楚洲全名一样。

不是生意场上表面应酬的客套式语气, 而是放松随意的,更像是在称呼关系亲密的老朋友。

很好听。

但还是不如叫心心时听起来顺耳。

也许也是因为听得太多次了。

他蜷起手指, 转过头:“嗯?”

贺楚洲靠在抬边:“你不是说想学做饭么?正好现在有空, 教你两道?”

裴悉:“……”

贺楚洲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裴悉不明显地黑了脸。

但是在接下来漫长的教学时间里, 他可以很轻易感受到裴悉兴致不高, 以及,心情不佳。

“是不是不想学番茄炒蛋?”

他猜测。

本来是考虑到裴悉厨艺基础几乎为零,从最简单的教起,但是现在看来, 成功人士的高傲体现在方方面面,太简单的可能看不上。

于是他纵览了一遍旁边准备的食材,改变策略:“那,教你做糖醋鱼。”

裴悉不置可否。

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总感觉裴悉的脸色更黑了。

裴悉是真没有点亮一点厨艺技能。

并且清醒的裴悉很有自知之明,在经历过几次把“适量”的盐放得不适量,“少许”的料酒放得不少许时,主动放下锅铲:“学不会。”

满口理所当然的口气听得贺楚洲又是无奈又是好笑:“看出来了。”

裴悉沉默看着他。

贺楚洲安慰:“没事,本来教你就是当消遣的, 学不会就学不会吧,我会就行了。”

裴悉眼尾轻动:“你会就行了?”

贺楚洲:“……”

糟了, 哄裴三花哄顺嘴了。

他遮掩地咳了一声:“我的意思是, 你以后想吃随时可以过来找我, 或者我做了给你送过去也行。”

他以为裴悉会直说不用,不过意料之外, 裴悉没有拒绝,而是反问:“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

贺楚洲:“当然不会,顺手的事,再说去你家也挺顺路了。”

裴悉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留下一句“我去处理工作”后离开了厨房。

这算是默认就算以后痊愈搬回去了也还会跟他继续来往的意思?

是吧?

没理解错吧?

贺楚洲美滋滋转身,准备着手拯救一下裴悉制作失败的糖醋鱼。

其实还行啊,看着挺顺眼的。

再尝一口,也就是有点太咸而已,也不是不能吃。

放在一旁的手机亮了一下。

他将筷子换到左手,右手解锁点开信息:

吴青:【做的什么眉来眼去饭?什么玩意儿炒菜还要手把着手炒?】

吴青:【我蹭的到底是饭还是狗粮?没胃口了不想吃了!!!】

吴青愤愤敲下两条信息,一抬头,看见裴悉回来了,抱着电脑原位坐下。

虽然垂着眼帘神色不显太多情绪,但是若有若无的笑意简直不要太明显。

吴青:“……”

吴青深一口气:【贺老狗,老子不稀罕你的海鲜大餐了!!!】

吴青:【改签,必须改签!】

吴青:【这就带着我五六七八个男朋友一起改签!!!】

吴青当然没有五六七八个男朋友,也没有改签,虽然非常不想跟贺星星一起闷头干狗粮,但是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不过他可以眼不见心不烦。

为了不看到那对黏糊的两口子在厨房进行鸳鸯戏水式的洗碗活动,他选择主动揽下遛贺星星的人物,牵上狗绳一人一狗蹦蹦哒哒出门了。

不过关于什么鸳鸯戏水式洗碗显然是他多虑,贺楚洲从来就没有让裴悉洗碗的打算。

他只是在将碗塞进洗碗机之后,趁着促进美好生活的电灯泡还没有回来之前,理性客观地跟裴悉商量:“今晚将就下跟我一起睡?吴青明早的飞机,今晚得住这儿。”

演戏演全套,裴悉表示理解,答应了。

反正已经睡了那么多次了。

这是两个人在入夜之前不约而同的想法。

但到了真正上床睡觉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不同前提下,实际情况跟以为的完全不一样。

之前裴悉记忆错乱,跟他睡是因为单纯把他当作自己最亲密的人,而贺楚洲也是单纯哄着他,总而言之一个单纯贯穿始终。

结果现在两个人思路清晰到可以当场来一次商业战术交流,躺在一起竟然没那么单纯了。

贺楚洲早习惯了抱着裴三花睡,一个人时还好,现在人就在眼前,却只能干看着不能抱。

他面向裴悉侧躺,在昏暗中盯着隔壁枕头上那人后脑勺的轮廓,男人的怅惘涌上心头,还不敢叹气,抓心挠肺,后槽牙后咬酸了。

殊不知他面前看似已经安稳入睡的人还干巴巴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窗户发呆。

不习惯。

总感觉后背两人之间隔开的一段距离让他觉得空落落的,总不踏实。

可他又不能直接开口说。

不确定贺楚洲有没有睡着,僵硬地不敢动,不敢翻身,总觉得只要暴露了自己还没睡着,场面就会变得比现在更局促。

为什么现在外面没有打雷下雨?

为什么他今天正好在清醒状态?

要是他这个时候说睡不着,贺楚洲会不会撑着眼睛爬起来陪他看电影?

他胡思乱想着,以为自己今晚可能会入睡艰难,而事实上他在周围熟悉的气息中很快开始了意识下陷。

半梦半醒状态下身体不受大脑控制而被本能驱使,他翻了个身,朝身后热源贴近。

等朦胧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还没有来得及从挣脱睡梦的拉扯去纠正,一只手勾住他的腰,无比熟稔地将他拉进怀抱。

舒适的环境太能消磨意识,他没功夫反抗,就已经在源源不断传递过来的温度中下陷更深。

窗外的喧嚣被玻璃无情隔绝,只有色彩曼妙的城市霓虹透入,让本该漆黑的房间勉强可以视物。

床上两个身影亲昵拥在一起,于潜意识指引下终于找到最舒适的贴近方式,安稳沉睡。

习惯总是在潜移默化形成。

时间推移,两人越来越适应对方存在于自己的生活。

那天吴青走之后,两人谁也没提分开睡的事,于是顺理成章的都在主卧住了下来。

没睡时各占一边,睡着后相拥而眠已经成了纠正不了常态。

不过,好像也没人有试图纠正。

裴悉休息的这段时间,贺楚洲几乎都会待在家,无论裴悉是清醒还是错乱都尽量陪在他身边。

而裴悉也会开始跟着贺楚洲一起去遛狗,划重点,晚饭后。

天气越来越冷,早上实在不大起得来。

他认识了贺星星在小区里的三只野生好朋友,都是小猫,一只狸花,一只橘猫,还有一只小奶牛。

狸花很凶,眼神无时无刻不透露着他身上背着数不清的老鼠命,橘猫很呆,被小区住户一家一口喂成了肥球。

而小奶牛是最聪明活泼的一只,也是贺星星最喜欢一只。

贺星星每次都要追着小奶牛去给人家舔尾巴,然后挨揍,然后追上去继续舔,然后继续挨揍,乐此不疲。

贺楚洲又研究出了几样新菜式,先是在他错乱时做给他吃,挨裴三花一顿无脑夸。

然后在清醒时又做给他吃,期待表扬的眼神非常隐晦,但仍旧被深知他嘚瑟秉性的裴悉看得一清二楚。

只能迫于压力又夸了一遍,还得避着不能使用裴三花已经夸过的词,以免露馅。

怎么会有这么幼稚的男人?

他无语地想,然后吃光了贺楚洲刚做的一小盘蜂巢玉米炸小黄鱼。

不对,还留了一条,给大厨吃。

一直吃白食是一种很考验人思想品德的行为,裴悉自认思想品德不错,所以他的不好意思日渐堆积,终于在一次晚饭后非常坚定地提出要负责洗碗。

贺楚洲不出所料地没有答应,并且拒绝教他使用这款洗碗机。

然后在发现裴悉早就看会了之后改变策略,派发给他一项据说比洗碗更责任重大且困难的工作

——陪他上超市买菜。

裴悉:“……”

行吧,你高兴就好。

原本按时来打扫外加补充冰箱的阿姨少了个活,而他们也在频繁的超市购物中和那位热情的阿姨混了个脸熟。

裴悉很体贴,未免贺楚洲“暴露”,每次结账时都会提前出去等他,在单独遇见阿姨时也会淡定应一声:“嗯,和我老公一起。”

当然平静祥和的生活过久了,老天爷看不顺眼,总会施以一点小小的意外。

贺楚洲得出个差,为期三天,明早出发,大后天下午才能回来。

这怎么搞?

放裴悉一个人在家?

他放心不下,回头问裴悉要不要跟他一起去。

时间已经不早了,外面天色大暗,裴悉靠坐在床头,拿着平板在看项目评估资料。

听见贺楚洲的话,他扶了下眼镜抬头:“跟你去了然后呢,你能在出差时间抽出一整天陪我,还是带着脑筋不正常的我一起去见客户?”

贺楚洲哑口无言。

“如果是需要从早到晚呆在酒店等你,跟在家里也没什么区别。”

他没有贺楚洲那么忧心忡忡,低头继续看资料:“明早走之前跟‘我’说一声就行,就算错乱了我也是一个拥有正常思考逻辑的成年男性,单独呆两天不会出什么问题。”

时间在睡眠状态下推进得很快,翌日贺楚洲起了个大早,收拾好时接到云迹的电话,说他和司机已经在小区外面等着了。

贺楚洲看了眼时间,蹲在床边等着半梦半醒的裴悉打着哈欠缓慢开机。

“我出差去了,后天下午回来。”

“我把我司机电话存你手机里了,想去哪儿让他接送你,知道吗?”

“一个人在家不用想我,嗯……也可以想一点,别太想就行。”

“有事随时给我发消息,我看到就会立刻回,晚上9点后要是没睡可以给我打电话。”

“想要什么礼物告诉我,吃的也行,出差结束都给你买回来。”

裴悉愣是被他叨叨得一点也不困了,拥着被子问:“能带我去么?”

所以说为什么贺楚洲有时候感觉裴三花和自己的脑回路那么同步呢?

“不能。”

总有种被莫名其妙哄好了的感觉,他心情不错道:“去了那边我白天不能陪你,放你在陌生环境一个人呆着我不放心。”

裴悉也没有多失望:“那你啰嗦了好多,还不走能赶上飞机吗?”

贺楚洲:“……”

贺楚洲被气笑了,咬牙切齿捏他的脸:“我这是在放心不下谁,小白眼狼!”

“算了。”

他叹口气,起身准备出发:“记得有事一定第一时间给我发消息,要紧的话打电话也行,不用怕耽误我工作,那些老外不讲究这些。”

“走了。”他最后揉了一把裴悉脑袋,转身离开。

贺楚洲走后,房子一下安静了。

裴悉坐在床上,感受了一下空荡荡的屋子,看着趴在地毯上下巴着地的贺星星,是有些不太适应。

他好像已经有很久没跟楚洲分开过了。

起床遛了狗,吃了早餐,发了会儿呆,冷不丁一个人呆着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拿出手机捣鼓一阵,起身去了厨房。

烤饼干的步骤看起来很简单,黄油加温软化,加糖粉,然后用打蛋器打发——

叮。

手机响了,他用还算干净的无名指解锁点开信息:

楚洲:【我到机场了,早饭吃了吗?牛奶可能凉了,再热一下。】

裴悉很不方便地打字回了个【吃了】,然后继续打发黄油。

需要熟蛋黄过筛,那得先有熟蛋。

他烧开水,放了两个鸡蛋进去,感觉有点少,又添了五六七八个,然后盖上盖子定时煮。

叮。

手机又响了。

他擦干手点开:

楚洲:【准备登机了,起飞那会儿得关机,没办法及时看到消息,有事等我开机再说。】

裴悉想说这会儿他也没有事需要跟他讲,但是字太多了懒得打,就简单回了个【好】。

鸡蛋煮好了,需要剥出蛋黄慢慢过筛,搅拌均匀,再把低筋面粉筛进去,耗时耐心揉成团。

叮。

楚洲:【飞机升空切自动驾驶模式了,现在飞行高度是10000米。】

裴悉:“……?”

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个?

不太明白,只好回:【好高。】

最后把大面粉团分成大约10克一个的小的,挨个用大拇指按压成型,均匀摆盘,放进烤箱,烘烤时间是……是……

叮。

楚洲:【/图片】

楚洲:【云层挺薄的,我刚查了天气预报,未来两天都是晴天,不会下雨。】

裴悉两只手都沾着面粉,真的没办法打字了。

想了想,用稍微干净的指节点出语音输入,压住,输入一段语音,松开发送。

另一边万米高空飞机上。

云迹在瞄了身边人一路之后,终于忍不住了:“干嘛呢敲敲敲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老婆报备行程呢!”

贺楚洲瞥他一眼,漫不经心掀起嘴唇:“老板玩个手机你也管?”

云迹嗤了声:“谁想管你了,我就是想提醒你一下,咱们出差就两天,后天就回来了,用不着这么归心似箭,你赶着相亲啊。”

“你怎么知道我归心似箭?”

贺楚洲说完,就见屏幕对话框上跳出一段语音,眉尾轻扬,愉悦的笑意爬上眼底。

他将音量调低,手机听筒抵在耳边,目光惬意望向窗外稀薄的云层和下方一览无遗的繁华城市。

直到听见清冷温和,又带着些许无奈的声音从听筒传出,唇畔笑容逐渐凝固:

“楚洲,我在忙着学习烤饼干,你没有事就不要一直给我发消息了,会打扰到我的。”

第 39 章

因为出差时间压缩得很短, 相应的日程就安排得十分紧凑。

贺楚洲没有先去酒店,而是直奔合作方公司,行李都由对方安排的司机代为运去酒店。

一整天时间几乎脚不沾地。

一整天没收到裴三花消息。

真行啊, 烤饼干还是考研,用得着这么专注?连出门在外的老公都没空搭理了。

他随手拍了张窗外的景发过去, 等了十多秒没收到回复, 收起手机揣回兜里。

一抬头, 对上云迹一言难尽的目光。

“表哥,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云迹问。

贺楚洲拿起桌上合同,随口应:“像什么?”

云迹:“像那种明知老婆出外鬼混却电话打不通短信没回复只能在等待中独守空房的深闺怨夫。”

贺楚洲:“……”

贺楚洲:“挺有画面感的,你高中作文得几分?”

云迹得意:“一般在57,超常发挥59, 老师说不给我满分是怕我骄傲。”

贺楚洲:“下季度广星商场的策划案你写,打回一次扣一星期工资。”

云迹:“???”

云迹:“hello有事吗?”

云迹:“你不仅让孔子感到莫名其妙,也让老子感到莫名其妙。”

云迹:“而且你现在像被戳破心思后恼羞成怒的可恶资本家!嘴脸丑恶!!!”

鉴于某个小白眼狼坚决不受他干扰,他无奈只能将心思全部放在工作上。

实际考察完技术工厂时时间已经近11点了, 回到酒店换上拖鞋,踩着柔软的鞋底才感受到肩背上沉甸甸的疲惫。

还说让裴三花9点后给他打电话,看来他还是高估自己了。

不过似乎影响也不大,裴悉没有发现他的食言,因为他打开手机一看, 压根儿就没有未接来电。

信息倒是有一个,一个多钟头前发过来的一句:【我睡了, 楚洲晚安。】

楚洲晚不安。

楚洲要被气笑了。

真能啊, 小兔崽子。

合着就他在这边大事小事的放心不下, 那边儿那个倒好,平时黏他黏得恨不得挂在腰上, 真分开的时候连个电话都舍不得给他打。

主打一个只是最甜,心里没你是吧?

他磨了磨后槽牙,想拨过去好好教育一下,不过指尖几经辗转,最终还是人命点了返回。

算了,这个点,估计梦都做了好几个了,就不吵他了。

界面从通讯录跳回待机页,壁纸上的人挂着一脸呆萌的表情,用非常不纯熟的手法在对他比【耶】。

他盯着多看了会儿,气消了,嘴角又不受控制上扬起来。

过了今夜,还有一天半。

哎,时间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长了?

过得再快一点吧。

翌日清晨,裴悉料理完贺星星,抱着电脑在过度安静的客厅里待了十分钟后,起身换好衣服去了公司。

他有段时间没在公司露面了,冷不丁一出现,从前台到上楼背了一路的注目礼。

最惊讶的当属小顾,因为作为助理,他提前没有收到任何总裁今天会来公司的消息。

“北边住宅区的修建进度如何,有去现场查看过么?”

“我昨天和张副助去了一趟,一切进行得很顺利,用料也经过了检测,全部达标,而且速度很快,保守估计能够比计划提前一个月完工。”

小顾谨慎答完,才问裴悉:“裴总,您今天过来,是有别的项目准备视察么?还是约见了哪位访客,需不需要为您提前做会议室安排?”

裴悉:“不用,我过来随便看看,你继续去忙吧。”

小顾点点头,带上门离开。

裴悉在公司一直待到下午,工作不多,可以不用着急慢慢处理。

所以他才会平均10分钟分心去看三次手机。

没有电话,也没有消息,就连一张随手拍的图片分享都没有。

昨天还话多聒噪得像只老麻雀,今天就直接不会喘气了。

还是说连这种日常聊天也是裴三花限定?

他冷着脸放下手机,将注意力集中到工作上,胸口却像是被塞进了一把蒲公英,风一吹,空空荡荡的,又轻飘飘落不到实处。

下班之后原本是想直接回去,可想想离开前空荡荡的客厅,索性在外面随意找了家餐厅解决了晚饭。

谢铃给他发了消息,问他最近都在忙什么,这么长时间约不着也见不着,是不是在搞什么大项目这么腾不开手。

裴悉避而不答,给他回过段时间再约,返回时看见一整天了没有丁点动静的置顶聊天栏,动动手指点开。

聊天内容还停留在他昨晚发的那句【晚安】,十几个小时了还没有得到回复,显得伶仃可怜。

他点开输入框,打出半行字。

后面半行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气作为结尾才算合适。

问他是不是在忙?

如果贺楚洲说没有,或者问他有什么事,他要怎么接下一句?

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贺楚洲昨天早上才走,今天就这么问,好像显得他有多离不开人。

问他有没有吃饭?

他们现在的关系似乎还没有亲密到可以这样互相关心的地步……这样问,贺楚洲会不会觉得他很奇怪?

千万缕的心绪几经辗转,最后他还是删掉了那半行字,转头看向车窗外。

贺楚洲说得没错,这两天的琬城,的确都是大好的晴天。

“这家企业的工厂确实不错,机器技术都是自主研发,可以跻身世界先进行列,我觉得可以合作。”

云迹一边参观,拍照记录,一边用中文和贺楚洲对话,周围的老外听不懂,非必要的内容,不需要翻译。

“确实。”贺楚洲将一路参观过来所见到的数据作参考,没有立刻定夺:“那就给个意向,暂时不签,等明天两家的数据对比出来再说。”

云迹也是这样想的:“行,这家技术虽然好,但是体积价格却是超竞争者太多,拖一拖,也许可以把价格压一些,毕竟他们希望和我们合作的意愿非常强烈。”

晚上东道主设了晚宴招待,上桌的东西贺楚洲和云迹都不大吃的惯,又不好拂了人家面子,只能将进食速度一再放慢,全当忙碌一天的休息时间了。

云迹不想听一群白人用口音互不相通的英语在那儿叽里呱啦,趁着没人注意这边,斜过身体凑近贺楚洲:“这就乐不思蜀了?”

贺楚洲百无聊赖用叉子扎了块西兰花举到他面前:“就这?”

塞进嘴里面无表情咀嚼:“我感觉我像只兔子。”

云迹:“当然不是这个,你今天怎么不当望妻石了?消息不想发了?电话不想打了?”

贺楚洲冲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冷笑:“你怎么知道我不想发不想打?”

他当然想。

他当然抓心挠肝地想。

可是没办法,裴三花都嫌他烦了,裴悉肯定更不喜欢被打扰。

何况他这两天忙不着地的,没法挤出时间帮裴悉处理工作,今天人清醒了肯定在忙,他怎么敢打扰?

爱好没问出一个,礼物特产已经买了一大堆,属于是看见什么都想给人搬回去,也不管有没有买对。

果然人啊,有时候太懂事了就会多出许多烦恼和负担。

他就是太懂事了。

云迹看他那唉声叹气的样,乐呵呵:“想打就打呗,或者你也可以跟我讲讲那头到底是谁,跟你什么关系,纾解纾解相思的苦?”

贺楚洲:“一边去。”

云迹:“你就说是不是裴悉?”

贺楚洲:“Mr. White, my assistant would like to ……”

云迹:“我靠有病吧你!行了行了真服了你了我不问了行吧别让这老外跟我说话!”

贺楚洲敛声微微一笑,在怀特先生疑惑看过来时又戳起一块西兰花,冲他优雅示意了一下,塞进嘴里一口闷。

晚宴结束几个好事的白人还安排了夜场活动,贺楚洲没兴趣,用太累了需要休息推拖掉了,上车后吩咐司机直接回酒店。

一天了。

这都晚上了。

发条信息问候一下不过分吧?

不算打扰吧?

一路上他想了一万种礼貌又不会烦人的问候方式,又在不断翻转手机的过程中将九千九百九十九种都淘汰掉。

最后挑选出容错最低,最曲线救国的一个——拿贺星星当挡箭牌。

单亲父亲出门在外想念儿子想询问一下儿子日况再要个照片什么的,很合理吧?

敲定了理由,他回到酒店花了一个洗澡过程的时间在颅内斟酌措辞,出来拿起手机,意外发现上面多了条消息:

裴三花:【/图片】

裴三花:【贺星星又被猫揍了。】

裴悉将图片和文字发送完,视线依旧盯着聊天框没有挪开。

很快,他看见上方贺楚洲的备注变成了正在输入。

楚洲:【没事,他脸皮厚,就是欠收拾。】

楚洲:【我也刚回酒店,正想问你是不是遛狗来着,要是贺星星跑太快你就往他头上拍两下,不然疯起来能变成他遛你。】

刚回酒店。

正想问你。

八个字组合在一起奇异地有了一种解释和报备的意味。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就是让裴悉的心情像是掏空了堵塞的沟渠,一下顺畅起来。

裴悉:【还好。】

裴悉:【你那边考察得怎么样,合同签了?】

贺楚洲:【都不错,我们更偏向技术研发这边,但他们报价太高,可以再压一压。】

贺楚洲:【你呢,今天工作都忙完了?】

裴悉:【嗯,白天去了趟公司。】

贺楚洲:【那挺好,明天就能好好休息了。】

贺楚洲:【晚饭吃了?】

裴悉:【嗯,在外面吃的。】

贺楚洲:【我也是,白人的食物味道确实一言难尽,看来下次要再来这边得自己带点吃的了。】

贺楚洲:【我明天下午回去,你有没有什么需要的,给你带。】

裴悉回复【没有】,再看随口聊的几句,贺楚洲竟然不知不觉把他白天想问而没问的都问完了。

可惜礼貌有余亲近不足的聊天都不会有太长的寿命。

就在裴悉以为他们今晚的交流即将止于此时,贺楚洲忽然心血来潮一般问他遛完狗回去之后有没有空。

裴悉:【没什么事要做了,怎么了?】

贺楚洲:【突然想起来霭月有几张卷子放我那儿一直没写,说是月初要交来着。】

裴悉不确定:【你是想让我帮忙把它们写完吗?】

贺楚洲:【不用,他那卷子费脑筋,你拍给我,我写了答案你帮忙抄上去就行。】

十分钟后。

裴悉坐在灯火通明的书房,看着贺楚洲写好拍下发过来的答案,大脑神经开始打结。

裴悉:【你……】

贺楚洲:【嗯?怎么了?】

裴悉:【你写数字,一定要连笔吗?】

看不懂。

根本看不懂一点。

如果换个场景让他辨认,他会以为这是一张出自医生笔下的处方。

贺楚洲:【抱歉,我尽量工整了,还是不好认是吗?】

贺楚洲:【/悲伤流泪猫猫头】

裴悉:“……”

他犹豫着要怎么说才能不伤害这只猫猫头幼小脆弱的心灵,对方名字很快又变成了正在输入:

贺楚洲:【打个语音吧。】

贺楚洲:【我给你念,你再对照着看,应该就能看懂了。】

聊天界面很快被语音邀请替代。

裴悉握着笔的手轻轻攥了攥,不知道莫名的紧张和几乎可以忽视的雀跃从何而来。

他点了接听,贺楚洲慵懒上扬的一声“晚上好”像是一注微弱的电流,从敏感的耳根注入,很快蔓延到全身。

仗着人不在跟前,才敢放任眼神不自在地飘忽了一阵后回到屏幕中央,低声回复:“晚上好。”

就像对面的人看不见他一样,他也看不见对面的人在他开口时下意识微微眯起的双眼。

裴悉的嗓音带着他独有的清冷乖顺的调子,贺楚洲自然想象出他说话时的神情,拧巴了一整天的心情忽然被高温熨烫机平稳碾过,抚平了所有错综褶皱。

很像大夏天里顶着烈日打完整场篮球赛,而手边正好有一瓶冰可乐。

沾着水珠拧开瓶盖,冰凉带着刺激气泡的液体畅快淌过喉管。

他品咂着这种微妙而且盈满胸腔的满足感,将故意写得潦草的答案慢条斯理念了一遍。

贺楚洲:“现在能看懂了么?”

裴悉点点头,想起他看不见,才又开口道:“已经写好了。”

贺楚洲:“你刚刚是不是点头了?”

裴悉一愣,下意识问:“你怎么知道?”

贺楚洲轻松道:“因为你回答之前停顿了,很明显。”

裴悉不说话了。

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贺楚洲对他的了解细致到在他的意料之外,而同样意料之外的是他感觉这样不坏。

只是他还是不知道这种时候要给出怎样的反应才符合他们现在的关系,他不擅长这个,只好笨拙地转移话题:“你很聪明,高中时候的数学压轴题到现在还记得步骤。”

“没办法,以前读书时候调皮爱惹事,被老师罚抄了很多遍试卷。”

他轻笑,半晌,才低声接上下一句:“而且裴悉,我不聪明。”

聪明的话,不会非要到两人距离拉开了千万里,才能将说不清的情意和想念具象化。

聪明的话,不会花了一整天时间也想不出一个发信息的理由,只会埋头给人买一堆礼物,会期待收到礼物的人可以热情拥抱他。

聪明的话,不会到现在才发现原来他的喜欢已经有这么多,堆积到身体最大容量的盛放处都快要放不下。

裴悉,裴心心,裴三花……

脑筋好用的,脑筋不太好用的。

他都喜欢极了。

第 40 章

卧室的门没有关严。

贺星星叼着它的卡通小碗叮铃咣浪跑进来时, 裴悉正坐在床上翻手机。

贺楚洲很早就给他发了返程的航班号,特别叮嘱他如果想去接机就提前跟司机联系,不要一个人打车。

新建的机场太大, 不熟悉的话很容易因为分不清入口迷路。

上面显示下午四点到,现在是早上不到十点, 还有六个多小时, 不着急。

所以他给贺楚洲回了一个收到, 又给贺楚洲存在他手机里的号码发了信息, 麻烦对方在去机场之前先过来捎上他。

随后简单收拾一阵,给贺星星换好水粮,穿着居家服去了厨房。

之前试错了几次,他已经可以把饼干做得像模像样了, 尝过,最后一次味道不错,卖相也勉强能看。

重点是他亲手做的,他知道无论是什么, 贺楚洲都会喜欢。

心情很好地按照烂熟于心的步骤搅拌黄油,筛入蛋黄粉,混上低筋面粉揉成面团,在做小块分盘装进烤箱,定好时间, 等待叮声响——

怎么失败了?

他看着碎成末不成形且散发着一股清香焦味的饼干,思索到底是哪个步骤出了差错。

不过问题不大, 他很快释然。

重做一份就是。

楚洲的飞机四点才到, 他还有很多时间。

同一时间不同国度, 贺楚洲正在清点礼物,准备送去托运。

他买了太多, 各式各样的包装袋和包装盒堆在房间的客厅里,让推门进来的云迹险些没处下脚。

“你让人给你准备了这么多?”

云迹错愕:“合作方那边的工作人员真的没有嫌你麻烦吗?”

贺楚洲没抬头:“走之前他们说很乐意下次继续为我效劳。”

云迹:“你给辛苦费了?”

贺楚洲:“嗯哼。”

云迹:“多少?”

贺楚洲思忖两秒,随口道:“勉强抵你小半月工资吧。”

云迹:“?”

云迹:“???”

云迹:“?????”

云迹:“hello?请问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这些,这些,还有这些。”

贺楚洲用拿笔的手简单示意了一下:“帮我装去白色那个行李箱,其他装黑色和蓝色。”

云迹翻白眼:“你自己装。”

贺楚洲:“年终奖给你发两倍,我自掏腰包,不走财务。”

云迹精神一振:“好嘞哥,怎么装,需要按照大小摆个造型分门别类吗?”

有钱能使鬼推磨,也能让表弟任劳任怨变伙计。

把几箱子礼物运到机场一路送上托运,云迹拍拍手,回头问贺楚洲:“我姑妈这回不会是给你列了个两米长清单吧?这么多。”

贺楚洲:“不止你姑妈的。”

云迹:“霭月也有?”

贺楚洲:“嗯……有一两个吧。”

云迹:“就一两个?那你弄那一两箱给谁的?你做代购啊?”

“大人的事情小孩儿别多嘴。”

贺楚洲正低头回信息,不知道是跟谁聊着,扬眉展目,满面春风关不住。

云迹嫌弃地呲了呲牙,又忍不住凑过去好奇:“所以表哥,你是真有对象了是吧?谁?是裴悉吗?我姑妈他们也知道吗?”

“说了小孩儿别多问。”

贺楚洲拿手抵着他额头无情推开,懒洋洋道:“也别在你姑妈面前胡说八道,不然就别想拿到你的年终两倍封口费了。”

云迹头顶问号:“那不是我的劳动费?怎么又变成封口费了???”

“一样。”贺楚洲心情很好地收起手机:“我们资本家就这副吸血鬼德行,习惯就行。”

近六个小时的飞行时间,贺楚洲拿了行李一出来,就眼尖地在来往人群中捕捉到了心心念念的身影。

裴三花同学今天也穿得很大学生。

白卫衣,牛仔裤,运动鞋,再加一张高配小脸蛋,站在那里就像颗拔尖又招人的青葱,谁路过都要多瞧两眼。

但他就不一样了。

他不仅能瞧,还能把人带回家,还能在晚上抱着一起睡觉。

这么一想简直要得意死。

他迫不及待地想过去奉上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聊慰相思,轻快的脚步没迈出两米,就被耳旁不合时宜的哇声打断。

“裴悉?裴总?我没看错吧?”

云迹捂着嘴压低声音,简直把八卦和看热闹贴在脑门:“是来接你的吧表哥!还不承认还不承认,你们就是有一腿!”

云迹:“真行啊,居然真能给你追到,这算不算屌丝逆袭记?太励志了,简直不明觉厉,喜大普奔,男默女泪。”

“啧,怎么忘了还有个你。”

贺楚洲拉过云迹的手将将堆满行李的推车塞给他:“出去跟司机一起把行李箱搬上车,让司机在门口等我,你没事可以先走。”

云迹:“?”

云迹:“我怎么就——”

贺楚洲:“三倍。”

“……”

“靠了!服了服了真服了!我怎么就这么顶不住钱财的诱惑!”

云迹骂骂咧咧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贼心不死回头偷瞄——

我去,人呢???

靠近侧面通道的角落没有人,裴悉把人拉到这里,然后用力拥抱。

短暂分开后由思念暂为填补的空缺终于踏实完整了,贺楚洲嘴角都快跟太阳齐平。

“想我啊?”

他笑眯眯捏捏裴悉后颈,有时候男人就爱明知故问。

裴悉很诚实地在他耳朵边回答:“想的,给你做好了烤饼干,你回去就可以吃。”

说到烤饼干,某人就不得不小小地算个秋后账了。

贺楚洲拎着裴悉后衣领把人脑袋从自己肩膀上提溜出来,扬眉:“不是为了个烤饼干嫌我烦人的时候了?”

裴悉说:“没嫌你烦。”

贺楚洲酸了吧唧:“还嫌我话太多,让我不要打扰你。”

裴悉认真道:“可是如果不找点事做,我会一直想你啊。”

贺楚洲眸光一动。

裴悉又道:“我不想你在外面出差也分心来担心我,总想着要赶紧回来,会耽误工作。”

小裴同学这么体贴懂事,又这么最甜会哄人,他还能说什么?

总不能说就算你对我爱答不理,我也依旧归心似箭吧?

不过有一点需要纠正:“我在你眼里是恋爱脑到会连工作都不管的人?”

“当然不是。”

裴悉抿嘴笑起来,捧住他的脸让他低头,幅度很小地蹭蹭额头和鼻尖:“你最厉害了。”

“欢迎回家,哥哥。”

不夸张地说,这一瞬间贺楚洲感觉能有一万颗跳跳糖在他心尖尖上旋转跳跃,然后噼里啪啦爆炸,连糖粉都在散发七色彩虹的光。

他现在不想什么好不好听了,也不想怎么才能连哄带骗让人再叫一声了,他只恨不得把人带回家扔床上从头到尾舔一遍。

可惜想归想,事实是他只能用力抱一下过过干瘾,再心痒地揉乱裴悉毛茸茸的脑袋:“走了,哥哥给你买了两箱礼物,带你回家慢慢拆!”

云迹带着出差捎回来的资料已经先走了。

司机等在机场外,应贺楚洲的吩咐先是将他们送回别墅,然后载着取剩下的礼物去了一趟贺父贺母的住址。

贺楚洲土地主似的财大气粗的话一点不夸张,说两箱就真的是两箱。

大大小小的礼物盒被倒出来堆在客厅地毯上,每个礼物盒都有精致浪漫的异色缎带系成蝴蝶结。

两个人盘腿坐在地上,膝盖挨着膝盖,一个认真拆礼物,一个端着只盘子美滋滋吃烤饼干。

有点硬。

还有点咸。

不过无伤大雅,依旧好吃到飞起。

就是裴三花每拆开一个礼物盒都要偏过脑袋在他脸上吧唧亲一下,让他有点,咳咳,有点招架不住。

就,带礼物回来的时候也没想过能收到这种感谢方式啊。

裴三花嘴巴好软…(嚼嚼嚼)

裴三花身上好香…(嚼嚼嚼)

要给他亲出火来了…(嚼嚼嚼)

啧,贺楚洲把持住(嚼嚼嚼)

你得循序渐进(嚼嚼嚼)

把持不住就别赖在这占便宜赶紧滚(嚼嚼嚼)

……不行出差回来太累了得再多坐会儿(嚼嚼嚼)

……裴三花嘴巴真的好软(嚼嚼嚼)

被随手丢在一旁的手机忽然响起来,是楚月兰女士发来的视频邀请。

他看着裴悉面前还有一小堆没拆完的礼物,惋惜地叹了气,放下饼干站起来,拿着手机去了书房。

“妈,礼物收到了?”他接了视频,将书房门虚掩留出一条缝,走到电脑桌后面拉开椅子。

楚女士穿着一身绿旗袍裹白毛披肩端庄坐在沙发上,正在对一个手掌大小的浅色礼物盒进行一个优雅的拆:“嗯哼。”

贺楚洲坐下:“怎么样?”

从他这个角度望过去,正好可以将独自坐在客厅地上专心拆礼物的瘦削身影纳入眼帘。

不愧是他的裴三花,连背影都这么可爱。

楚女士从盒子里拿出一串质地圆润通透的白珍珠项链,翻来覆去打量一圈,非常满意:“还不错。”

贺楚洲:“您喜欢就行,好像还有个手镯来着,拿黑盒子装的。”

楚月兰挑眉望向他:“好像?合着不是你亲自挑的?”

贺楚洲无奈摊手:“您儿子头回去那边,走路都得有人带,更别说知道什么当地特色了,哪有当地人靠谱?”

楚月兰想想,也是,然后拿过一只绿玉石混檀香木的串珠手链,展示一般凑近摄像头:“你爸纪念日给我买的,怎么样?”

贺楚洲夸道:“挺好看啊,老头子一把年纪还这么浪漫。”

楚月兰放下手链,中肯评价:“嗯,幸好你没亲自挑,下次也要记得拜托当地人,好吗?”

贺楚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中年男人浑厚的笑声响彻屏幕外,一听就是送串珠手链那老头子。

很快贺霭月脑袋也凑过来了,热情洋溢地冲他猛做飞吻:“哥你给我买的周边我太喜欢了!爱你爱你爱你muamuamua!我决定未来一个月都不在妈妈跟前给你上眼药了!”

贺楚洲无语地扯了扯嘴角:“我真是谢谢你了。”

“哎呀不客气不客气~”

小姑娘喜滋滋地缩回去继续捣鼓礼物。

楚月兰慢悠悠拆着手镯包装盒,忽然想起件事:“对了楚洲,你爸说让你有空给他送两本书过来。”

贺楚洲:“书?家里不挺多的么?”

楚月兰目光往身旁轻飘飘一瞥:“有嘴就自己过来说。”

下一秒屏幕里就多了一张脸。

贺江川已经两鬓浮白,但依旧气质利落精神奕奕,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采卓然,好脾气的人一笑起来,好像脸上每道褶子都在跟着乐。

“家里看得差不多了,上次去你那边瞧见有几本书挺有意思,名字忘了,就记得红色封皮,字上烫着金。”

“客气,上回都瞧见有意思了还不直接带走。”

贺楚洲站起身,目光快速扫过书架上红色封皮的书,拿下两本对着镜头扬了扬:“哪个?”

贺江川估摸了下,摇头:“都不是,比这两本厚些。”

贺楚洲把两本书塞回原位,继续找。

忽然听房门咔嗒一声,他刚回头,就被扑过来的人影搂住脖子。

裴悉跟他高度不齐平,只好踮起脚尖,在他额头响亮亲一下,难得的情绪外露,含蓄的笑意爬满眉梢。

“我拆完了。”

“每个都很喜欢,谢谢哥哥。”

贺楚洲大脑放空半秒,随即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接着大气不敢喘地转过头,望向被他支在办公桌上的手机。

小小的屏幕拮据地挤下了三张神情各异的脸。

楚女士雷打不动的优雅难得出现了裂缝,贺老头震惊得颇显意味深长。

贺霭月反应最大,两眼瞪成铜铃,嘴巴张得能塞下个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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